“即使所有人死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嬴寒山慢慢站了起来,身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开始唰唰向下掉粉:“我挺怀念你最初那个挺好糊弄的单纯大反派的人设。”
“系统也会怀念最初那个什么事都不太在乎,并试图糊弄系统的宿主。”它停顿了一下。
“……毕竟宿主现在再也不会因为天还黑就要起床哀嚎了。”
十面突围的计划最终因为沉州军率先使用寒山型核武宣告破产。
在这之后双方又一次陷入了僵持。古代没有电话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痛的事情,沉州,峋阳王军,海石花三方根本无法建立联系,彼此谁也摸不清楚谁的情况。
峋阳王现在是如坐针毡,分兵出去就是给嬴寒山送单杀人头的,全军撤退不仅丢了虓原,还百分之百会被沉州军拽着尾巴撕咬,坐在这不动就要丢老家,还要提防着那个随时可能发疯过来踹城门的人形高达。
而沉州军并不比他好很多。
海石花在稷褐,无宜的游鸟飞不了这么远的距离,坐船都要近十天的路程拿腿跑只会更远。沉州方只能勉强知道稷褐已经被攻下,却无法给出实质性的指挥。
水军攻城其实不是太容易,海石花手下又只有万数人,峋阳王担心她攻得下,沉州担心她攻不下。
信使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太长,嬴寒山轻易也不敢向海石花直接发攻打王城的手令,就是担心在传递过程中峋阳王这边军势有变,两边来不及通知。
可以说接下来峋阳王的举动决定沉州如何应对,但峋阳王仿佛被之前的打地鼠游戏锤狠了,就是不动,两边只能僵持着,好像要僵到地老天荒。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静止,事物皆在内部运动。
负伤的时间像一场长梦,总是闷在帐篷里人分不清楚四季变化。当项延礼离开帐篷时,他有些惊异地在空气中嗅到冬季的预兆。
臧州是少有雪的,空气中的水雾总会凝结成一种带着细小尖针一样寒意的冰水混合物,它们粘在皮肤上,被吸进肺里,慢慢地融开,就让人从里到外地冷透了。
项延礼的呼吸还不太顺畅,那一箭下去有些伤到了肺,现在他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还会闷闷地痛。
这是个不祥的征兆,武将们的身体就像是精良的马车,只要车轴或者别的什么断过一次,这架马车就永远回不到最初的状态。
它只会琐琐碎碎地出更多问题,并终有一天轰然崩塌在疾驰中。
军医没有给他更多意见,他们简单地告诉他现在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若是能够好好调养三年五载,应当不伤天年。
他们用的是“若是”这个词,谁都知道这个“若是”很难达成。
项延礼活动了一下筋骨,扭头去寻身边相熟的亲兵卫士。
守在他帐篷前的兵士对他行礼,然后离开,每一个人都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仔细地看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自己的熟人。于是他拉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问:“伯琦何在?”
他的副将衡伯琦,在因为伤口发炎而昏睡的间隙,项延礼记得自己看到过他几次。被拉住的士兵缓慢地眨了两三次眼睛。
“恭喜将军高升。”他答非所问地说。
项延礼慢慢地松开手,这个士兵行了个礼然后飞快跑开了。
他升职了?对对,好像是有人告诉他这件事,还有人告诉他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王曾经数次来过医帐。
但现在一切都失去了实感,他站在这里,像是那个进山中拾柴烂柯的人,举目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一切。
“将军。”
有人叫了一声他。
来人是个年轻人文人,戴一顶小冠,不穿甲,着一件黎色的长衫,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难看,但留不下深刻印象,很适合在“朕当着文武百官手指千军万马中”作为四分之一笔笔刷存在。
但项延礼看到他,眉头立刻松开了,脸上露出一点衰弱的微笑来。
“杨蹀,”他招呼着这个年轻的幕僚,“怎么就你一个人?”
被叫做杨蹀的年轻人没有迎合上这个微笑,他碎步上前,扶住了项延礼的手。
“我未曾伤到这个地步。”项延礼想要挥开他,但他并没有松手,这武将和文人对视了一会,项延礼慢慢把手垂下去。
“但讲。”项延礼说。
“衡副将已然不在了。”
军营是个残酷的地方,各个方面都是。
不作战的人会很快失去自己的权利,而作战太英勇的人又免不了与受伤与死亡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