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叹了口气:“待会再想吧。何箐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苌濯点头:“那军正与她确实有私怨……或许也并不能算得上私怨。”
他讲了一个甚至于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在此前涅叶烈三城登城后,军队里爆发了几次很小的斗殴,主题无非是争抢战利品。何箐……或者说何翠子没有参与斗殴,但在这个过程中拉开了两个她熟识的人。
争抢战利品斗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轻则十杖二十仗,重则以乱军记。参与斗殴的人里面有人给那个军正递了贿赂,希望从轻判罚。
那个军正收下钱物之后就盯上了只是路过的何翠子,他判决是何翠子在争抢战利品中殴打同袍,其余人只是还手,所以涅叶烈三战何翠子的军功清零,自己也去领了罚。
这怎么看都是那军正得罪了何翠子,而不是何翠子得罪了军正。
……但小人的脑回路是难以理解的。
这一次大比何翠子脱颖而出,让那个收钱的陷害者感到了恐惧。如果把何翠子换成他,他一定会在登上高位后报复。既然他会报复,他就认为所有人都会报复,那军正想何翠子看起来像是忘了这件事情,心中必定藏着暗恨,为了躲过这场祸患,他只能在何翠子高升之前先扑杀她。
……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一个莫名其妙被陷害,被忌惮,又被陷害的女人。她可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鸦鸦说得对,这人是得死了。”嬴寒山在手心里转动着茶杯。收受贿赂校场喧哗不敬主将构陷同袍,死得不能再死了。
苌濯没听到刚刚嬴鸦鸦说了什么,他只是等着嬴寒山说下去。
嬴寒山整饬一下思绪,对苌濯把刚刚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观鹭和鸦鸦都觉得让她受完杖刑,去领了将职是个好安排,你觉得呢。”
苌濯垂下眼,盯着手中茶杯晃动的液面看了一阵子,摇摇头。
“我想,抵掉她这次的名次,不给她将领的位置。”
第150章 如丝悬命
“嗯?”嬴寒山疑问地嗯了一声,好像没料到是这个回应。
苌濯不说话了,他停下来看寒山的表情,脸上有一扫而过的迷茫。
“说说理由?”嬴寒山没露出太多的臧否,她倒是不觉得苌濯会对这个女兵有什么轻蔑和恶意。
“因为,”苌濯说,“……寒山需要一个教习士兵的人?”
不给何翠子将位不是因为她不配,是因为她太配了。
不争功贪财,劝阻火伴,操行品德能服众。武力卓绝,力压众人,剑术精妙,有良好的战斗意识。年轻,学习能力强,可塑性高。哪一位领袖得到这样一个人才都会半夜笑醒过来。
所以,她成为将领不会被看做任何人的恩赐,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是她的才华足以弥补她入伍时犯下的小罪,是她出类拔萃的证明。
她也不会那样感激嬴寒山。
寒山希望能使士兵知兵法,必要有一个教习官来教导士兵。这样的位置军功不易衡量,要做的事情又琐碎,是以寻常人不会愿意担当。”
“寒山可以按律治她罪名,从重军法处之,此次大比名次作废。然后赦免她,授予她这个教习官的位置,不从属其他官吏,直接从属寒山。”
这是个很巧妙的安排,一则直接从属寒山使得其他人没有办法欺压或者构陷她,二则她作为一个死囚被赦免,被晋升,心中只会有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对寒山这个伯乐的信任。
能够留下性命已经是幸运,她怎么会有余力去嫌恶教习官的位置没有军功呢?
太完美了,完美得嬴寒山有点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看到嬴寒山的表情有些不对,苌濯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并不让她在这个位置上待很久,寒山之后可以把她提成亲卫,再提为偏将。”
……嘶。
嬴寒山抬眼看了苌濯一眼,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她感觉自己指甲缝里好像有个倒刺,去啃的时候它又不在了。她咬了一会指甲,抬头问苌濯。
“第一批跟着林孖来的白门人,现在还剩下多少?”
苌濯默然。
战场是个很不讲道理的地方,不讲道理就在于在战场上生存,勇武和智慧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运气。
最聪明有力的轻步兵撞上重骑兵也没有存活的可能,这不怪他不聪明,不勇敢,这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而在战场上,每一次运气都好才能活下来。
把百分之九十自乘十次,活下来的概率二不存一,有谁能保证何翠子能熬到成为亲兵,再熬到拿回本该就属于她的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