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干粮的同火们哄地一声笑了,被笑的那个闹了个大红脸。
何箐喝了一口热水,才慢慢地开口:“今天第二的那小哥用钩爪,是与我闹着玩,他要是有力气,我未必能赢。明日大比,我不被早早刷下去就好。”
他说话声音低,慢吞吞地,带着些从州那边的北方口音。其他人已经很熟悉他这个说话慢半拍一样的性子,也不觉得他是在拿大,世上就有这么些个怪人,两把剑用得咄咄逼人滴水不漏,说起话来却慢吞吞的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
起了一阵“何将军”的哄之后,话题渐渐移动到今天的大比本身上去了。
“那个用枪的,是个好手!”有人说,“要叫我上去,未必能看破那一式。”
“还看破呢,你上去让人家举着枪照着屁股扎。”
“那个白门人,用的钩爪真能上战场?”
“他们之前是水军,水上这东西要命得很。”
聊着聊着有人捅了捅何箐:“你得胜之后,我听人说大将军寻你说了会话,大将军长得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寻常兵士难得仔细看看统帅,机灵点的能通过衣甲和旗帜认出来,但光看脸能认出来的不多。
何箐闷了一会:“……大将军?很……威武?”
身边人发出一阵失落的嘘声,何箐又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他懂得什么,你看他嘴上还没青茬!我跟你们讲,大将军我是没见过,白鳞军的那位海将军我远远看过一眼,啧啧,白门人野,她野得俏哟。”
“这话叫她听到打断你四条腿!”
“你说大将军别人不找,就找这小子问话,八成是看上这小子了吧?细看这长得也不如我,怎么就不看上我……”
这话没说完就被人拿干粮塞了嘴,又是一阵哄笑。火里就谈这么点事,军功,打仗,家乡,不然就是女人。何箐作为一个沉默的,少言寡语的异类,这时候就被渐渐忘掉。他蜷起腿来,把头搁在手腕上,对着火光很困似地闭上了眼睛。
嬴寒山闭了一下眼睛,她这几天没太睡好。
修士并不必须睡眠,但在疲惫时会有入定时刻。她脑子乱得很,入定也很难做到。
现在在她头脑里有很多思绪,像是还没被分经纬织造好的线头,一把抓不出个头尾来。这是个时候最好能找个人谈谈,把脑袋里这些线头理清,但嬴寒山思考一圈,惊觉自己其实没有任何人能谈。
系统就在她的头脑中,她可以随时开启对话,但它会说什么她一点数也没有。如果她现在思路清晰,有自己的主意,大可以和它辩论,但在思维构想还是一团模糊的时候,嬴寒山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它带跑。
苌濯是军师,她也可以随时喊他过来,但她的构想很难给一个十世纪的人讲明白,即使讲明白了,他喊她去吃药的概率也比陪着她认真思考的概率要高。
灯焰在嬴寒山眼前摇曳,她对着那一豆灯焰思索,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系统?”
“是的宿主,”它说,“系统在预判宿主会向外界求助,或是与系统开启对话。”
“你的预判是什么?”嬴寒山耐心地接了个茬。
“不重要,”它说,“现在宿主在与系统对话,预判就没有意义。说说想法吧。”
嬴寒山的想法在现代人听来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她想提高部队单兵作战能力,把士兵从只能听从指挥的棋子变成即使小部队暂时落单甚至个人暂时落单时仍有战斗能力的作战个体。但给古人解释还真不是这么容易。
“宿主,”系统款款地回答,“上一个在古代强行搞现代制度的已经被陨石砸了。”
“……你才王莽!”
不cue大召唤术师和游标卡尺穿越者的爱恨情仇,系统这句阴阳怪气是对的。
提高单兵作战能力有两个前提,一是士兵的文化水平要上升,就算不扫盲,他们也必须有独立思考能力,他们要知道自己是个人,人要对人本身负责。
仅仅思考这个,嬴寒山就感到一阵空茫的无力。被死亡环绕的人很难有作为人类的实感,不要说每天都在冒着矢石前进的士兵,就是这里的普通人,也已经被不生不死的日子搞得浑浑噩噩。
一场普通的雪灾就可以让一座城池空掉,她还记得淡河雪灾过后,街上的居民们小心翼翼地辨认着彼此尚带菜色的面孔,打听家里人活了多少,在发觉绝大多数人都站着走出了家门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混合着狂喜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