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传阅的纸上不仅有验尸报告,还有整个案子的疑点和证据链条,在它被沉默的客人们传来传去时,嬴鸦鸦轻轻拍了拍袖子,歪向坐着的那个一脸凶悍的将军。
异兽立刻变成人了,嬴寒山表情很柔和地直起身,好像听她说了一说什么,甚至微笑起来点点头。
……这女人会笑的?!底下的人大为震撼。
得到许可的嬴鸦鸦就草草行了个礼,谁也不管地噔噔噔噔又跑了,好像停在她肩膀上的黑色小鸟儿一拍翅膀,咻——地飞出去。
报告传完了,在场沉寂了三秒,一号选手突然起身!
“大将军欺我等哉!”
那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眼眶发红,眼角湿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嬴寒山:“这臧州之上,有何人会如此大费周章构陷将军?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将军以我等为幼童哉?”
嬴寒山没说话,她去拿手边的酒樽,呷了一口里面的酒。下面的人看到那位大将军不快地皱起眉头来了,好在还没有发作。
酒有点酸了,好像醋啊……嬴寒山在心里抱怨着。
有人去劝,去拉那位老人家,没有效果。他一甩袖子从座位出来了,颤颤巍巍地走到嬴寒山面前,声泪俱下:“我等皆是痛失爱子之人,亲来此地,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一个公道。可刺史避而不见,只留大将军在此用这样欺瞒幼童的话语搪塞我等,岂不是戏耍愚弄我等?”
坐席间开始有人应声了,声音逐渐高了起来。
嬴寒山放下手里的酒樽,他们听到上首那个低沉而冷感的女声响了起来。
“没有人陷害?”她似乎笑了一声,“是谁做的,各位没数吗?”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个瞬间,刚刚还胡子直抖的那位老人家也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嬴寒山慵懒地用手肘撑在桌案上:“我手下那位将领,白门出身,各位应该清楚他擅长干什么。如果是他杀的人,那这一车人连一点血迹都不会留下。更何况他杀了这么久,尸首却没有野物动一口,这合理吗?是各位平日行善积德多了,感化得臧州的飞禽走兽都通灵性了?”
满座哗然,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
“大将军如此出言侮辱我等,是轻慢臧州各宗族世家?凡夫尚以颈血溅仇敌,何况我等!若今日大将军不将真凶交出,便是要与列坐皆为敌了!”
差不多了,苌濯想。
而下一秒,嬴寒山一脚踹翻了桌子,伸手抽出苌濯的剑,跃了下去。
那道身影快得根本难以捕捉,只有雁灯的火焰随之摇曳闪烁,眨眼之间她已经站在刚刚开口者的身边,剑锋雪光一样扑向那他的脖颈——
“溅一个我看看。”她说。
第144章 双簧艺术者
苌濯随身佩戴的是那把白泽礼剑。
但礼剑也是剑,它开过锋,出鞘时剑光凛凛。尺水白虹在空气中旋出一道雪光似的圈,就这样轻轻搭在刚刚还在唾沫横飞的家主的肩膀上。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撞上去溅她一身血一样。坐在她手边没敢起来也没敢吱声的人甚至看见嬴寒山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酒器,仿佛在判断一会能不能把它抄起来洗一洗手上的血。
被剑搭在脖子上的这位十分硬气,他硬气地直着上半身挪动脚步,好像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姿势,站直了痛斥这个跋扈无礼的武者。但他的腿显然比他的嘴要软,移动的这一下打破了本就脆弱的平衡,一身华服坠得他腿一弯,噗漆一声就给她跪了下去。
即使跪了下去,脖子还是梗着的,不错。
屋外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沉州军甲士们已经应声而动,一瞬间兵器出鞘声脚步声齐齐涌上来,笼罩住这个温暖而光明的宴席现场。
席间嘈杂戛然而止,站着的人想要退回去,坐着的人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只有嬴寒山还提着剑站在大厅中央,眼光冷冷扫视过每一个人的面孔。
“我若是在这里杀了诸位,”她笑着问,“有何结果?”
有何结果?他们死在这里,家中仍旧有家眷,有部曲,会为惨死在外的长辈主人报仇。孩子们会继承他们的位置,头缠白麻眼眶发红地发誓与这群沉州人不共戴天。
所以呢?
他们看着她,看着这个身着锦衣手提长剑的女将,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