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不仅通过视觉来确定人的状态,他很清楚这个少年人没有死,但他就当做他死了,这群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个首先冲上来的少年的性命——
大阵骤然合拢,高悬在天幕的几人拔剑而下,剑光幻化为漫天剑雨,直直向着阵中心的两人刺下去。两道峨眉刺挟着冷光横扫周遭,旋成一片巨圆挡住坠下的剑锋。它们叮叮当当地碎开,发出裂玉一般的声响,而更多剑阵正从它们消散的地方生成,毫不留情地扑向下面两人。
“你倒是睁开眼看看谁是魔修!”嬴寒山咬牙切齿地紧了紧手,“我还没有要杀你,你同门倒是动手了。”
“你是魔修。”少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靠。
千军的余威不足以抵挡无休无止的剑雨,尖锐的破裂声穿过耳膜,随着一阵强烈的震动,两支飞旋的峨眉刺被击中坠地,漫天锋刃倾泻而下。
而就在这一刻,嬴寒山听到自己脑内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含糊撒娇。
“咩叽?”
而下一秒,这撒娇声消失在气势磅礴的长啸中。一道白光从她身上飞出,看不真切是什么形状,嬴寒山觉得它和那只毛茸茸的小驺虞有几分相似,但身形明显被拉长了,叫声也完全不是印象里咩咩唧唧的叫声。
这如蛇的白光踏紫气而上,当啷地撞碎了倾泻的剑雨,光芒掠过闪避不及的结阵修士,他们居然像是中了魇障一样直直坠下。刚刚那个喊话的剑修向后退了几步:“别过去!”
“这魔修已经修出了拟龙!……让这东西沾上,修士也同凡人……”
就在这么一会工夫里,阵法收起,刚刚还喊打喊杀的修士们默契地一道后退,居然撤了。跟在那说话剑修旁边的弟子似是不忍地回头频频相看:“师兄,周师弟他……”
“他死了,我说了一遍了。”
“哦……”
嬴寒山看着这群人说跑就跑,只给自己扔了一个爬不起来的同伴。姓周的少年还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以血化生的枝蔓已经爬满他的每一寸经络,不要说是动一动,就算是呼吸也有难以忍受的痛苦。
阵法收走,不远处的士兵终于能看到这里了——将军帐不见踪影,自家主将身上的薄甲被削了几块,肩上尚有血迹。一个着装有些难说的少年人倒在她的脚下,含糊地低吟着。
“将军!——小人护卫不力,愿受军法。”
嬴寒山随便摆摆手示意亲卫起来,后围上来的士兵注意力全在这个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将军,方才发生了何事……这是何人?”
嬴寒山微妙地笑了笑,伸手把他拎起来:“刺客。”
“给我找个营帐,我审审他。”
周政是在漫长得几乎无边无际的痛楚中恢复意识的。
好像有难以计数生长着倒刺的藤蔓在他经脉中爬行,疼痛和寒冷交替爬上后背。他睁开眼睛,始作俑者正站在他面前,好整以暇地俯瞰着他。
周政嗫嚅了一下,没出声。
嬴寒山等了能有半个多时辰这位周小哥才睁开眼睛,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是以血化生的影响。她没什么折磨人的变态嗜好,但这东西一时半会还真不能撤掉,凡人的绳子捆不住修仙者,她只能拿这个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醒啦。”嬴寒山随便找了个地方在他面前坐下。
周政看着她,微微皱着眉,脸上没有太多害怕的神色:“嗯。”
“你那群师兄道友跑了,你落我手里了。”嬴寒山酝酿了三秒钟,努力露出大反派的微笑,“不对,应该说你落到魔修手里了。”
“嗯。”他还是这么回,“然后,你想怎样呢。”
这话不是质问也不是宁死不屈的表态,它就是一个单纯的,没什么附加情感的疑问句,好像在问那今晚吃不吃面条呢。
“我想想啊……”嬴寒山拿出峨眉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我用这个一片一片地片你,然后去喂军营旁边的野狗怎样?最近这里打仗,尸首不少,引来了很多野犬。”
“不行。”周政说。
还不错,嬴寒山想,还知道害怕……
“修仙者的血肉与其他东西不一样,你用我喂动物,它们可能会变成精怪。”
?
嬴寒山被这个脑回路呛了一个跟头。
“不是你搞清楚,我要把你片成肉片,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被片了之后是涮火锅还是喂狗,你不担心一下自己吗?”
“不担心,”周政认真地回答,“我想我大概是不会有好死法的,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