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将军出兵救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提着剑的嬴寒山,傻在了自己家门口。
“啥供奉?不是,你给我说清楚啥供奉!”
第099章 桂枝和个球
人生总是会有一些痛苦的选择题。
腿受伤溃烂的士兵,要么丢一条腿,要么丢一条命,总没有一个双全的办法。对青岩洼的人来说,他们就是这个烂了腿的士兵。
听说那位裴刺史人是很好的,就算他不出兵救他们,也应该不会再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做剿匪的功绩。但那位很好的人身边,有一个很不好的人,偏偏兵权又在这个很不好的人手里。
嬴寒山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沉州。
这个人太奇怪了,十个人嘴里有十个她,每一个都大相径庭。淡河附近的人说她是神女,是羽冠鹤氅白衣飘飘带着童子的神仙,淡河闹疫的时候,就是她从天而降一甩拂尘,挥去了满城的疫气。
这个形象和“嬴将军”差得太远了,没什么市场。
蒿城的说法是她是个妖魔,虎妖——或者别的什么猛兽的妖。最有可能是虎妖吧,你看她那双金晃晃的眼睛!
不知道她在沉州的山上修行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她是用妖法迷惑了裴纪堂,还是和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盟约,裴纪堂居然把她奉为座上宾。那一日蒿城阎浮寺方丈看出她是妖魔化身,她竟然先下手为强一爪掏出了方丈的心脏。可怜这位高僧大德当场圆寂后,虎妖屠遍整个阎浮寺,僧人沙弥都被掏心而食。
这话还有佐证:“她那妹妹,叫什么‘鸦鸦’的,原是被虎咬死的伥鬼,可怜韩家那位郎君少不更事,被她三言两语骗了去,生生叫老虎咬断喉咙!”
太玄幻了,适合拿去吓小孩。
真正见过她的除了淡河城里的这些人和她手下的那些士兵,身边的那些同伴,就只剩下敌人了。
死去的将领们将长久地保持沉默,活着的也对此三缄其口,他们好像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人,士兵们也反常地安静,所有人都像避一个忌讳一样避免谈论起她的名字。
但缄默往往引起更大的兴趣,当他们休沐,在附近的村镇里歇脚,或是因为伤病回到家中时,总有无数双好事者的眼睛看过来。人们殷勤地给这些兵倒酒,叫店家给他们盛一碟子盐菜——再阔气些切点酱肉也行!这样的招待只为了几个问题——
那嬴寒山当真是妖怪么?
她当真是食人的么?
她果然是个女人,不是个男生女相的妖人?
原本健谈的士兵大多沉默下去,只被逼急了才支支吾吾地应两声:“妖怪!我怎地知道是不是妖怪!她又没把我扑了吃了!你问男的女的作甚?你讨了做媳妇去——”
周围人就哄地笑起来。
也有不胜酒力的,被灌得多了絮絮地打开话匣子。“那定然不是常人……嗝!是会什么术法……是个厉害的方士吧……”
“看着是个女人,是个女人没错……但生得不美,看人时让人害怕得很……”
好事者心疼自己的酒钱只问出这么两句话,于是一定要追问下去,知道她是不是修炼什么吃人的邪术。
已经醉了的士兵低下头去,似乎快要陷入梦境,吃人,吃人,这絮絮的疑问在他耳边回响,混沌的黑暗涌上来,他在黑暗中看到无数的死线,那是死人的血肉化作红色飞上高空,和那女人的身形相连。
“吃人!”他悚然地从醉梦里惊醒,“她,她是吃人的……”
嬴寒山的名声就这么被造出来了。要么是妖人,要么是妖,大概是女的,一定吃人。
这话传来传去被完善出来,那位嬴将军虽是女子却生得青面獠牙,虎睛猿臂,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这勇力来自于她修炼的方术,这方术必须常食人血肉才奏效——什么人的血肉呢?八成是童男童女的血肉吧。
于是,远在沉州以西的这个村子,为远方这位食人的将军而恐慌起来。
她是不会特地跑来吃他们的孩子的,但他们有求于她?她凭什么答应呢?金玉珠宝这个村子是凑不出来的,给将军送两个漂亮男子?看看这一村子的男人,挑出几个能是端正的就不错。
那就只能送孩子了,谁家的孩子都是爷娘心上的肉,可要是没有兵来剿匪,大人也好,孩子也好,都要死在这个山洼里。
在一片哭声里,两个孩子被叫出来擦干净了脸,换了最好的衣服放在板车上,他们像是一对要被祭灶的乳羊一样依偎着,一声不响地看着向长路那一侧沉下去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