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膝行了两步爬起来,面皮涨得通红,眼前这小子身量在南人里是个高的,但也不精壮,怎地一伸手就给自己按在地上了?
他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她的衣服,那一身深蓝的胡服倒是很新,领子上有些细细的松花色花纹,嘴上没毛,应该是个年轻的……嘶这张脸怎么不像是男人?
“……但是,你们堵在我家门口,”嬴寒山说,“也不合适吧?”
大汉像是夸差被雷劈了一般,直直地又跪下去:“……嬴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瞎了我这双狗眼撕了我这张烂嘴,竟没认出来是您老人家!人说贵人出行宝光冲天,小人眼皮子贱叫晃瞎了认不出人来冲撞了您,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说着往地上一趴就开始磕头。嬴寒山倒是没犯替人尴尬的毛病,就是刚刚他那一套滑跪贯口说得她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往旁边一闪,避过这几个头。
“怎么回事?”她问,“诸位都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我赢某人家没什么好看的吧。”
大汉还在磕头,也没人上去拉他一把。旁边的人纷纷和他闪出距离以示不熟,明显是一起的人就只能拿看猪队友的目光低头戳这汉子。
一个手里拿着把小扇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走过来,轻轻用扇子拍了拍嬴寒山的肩膀。
“喜事,将军,是喜事哟。”
“我们这些人呀,都是来说亲的!”
哈?
在宕机的呆滞中,嬴寒山听到系统字正腔圆的吐槽。
“真是名冠十里八乡的美人啊,我有出息的宿主。”
第096章 恐有眼疾
啊?
嬴寒山像是自动更新到一半断网的win10,默了能有十秒钟才开始试图重启。
“说……亲?”
她勉强提起一边嘴角——对了,再加上另一边,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是笑而不是“我要把各位全都吃了”了:“怎么未曾先知会我一声?”
“但是承蒙厚爱,我并没有结亲的打算,诸位暑天这样白走一趟实在是辛苦,先进门喝口茶吧。”
站在那里的媒婆力士管家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尴尬。
拿着小扇头戴绢花的女人干笑两声,轻轻用扇子拍了拍嬴寒山的肩膀:“将军是天人之姿,命格贵不可言,岂是我们寻常人家能够肖想的。就是和将军能沾上一点联系,都是家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啦。我们呀——”
“——是来向鸦鸦淑女提亲的。”
嬴寒山单手撑住门框,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边滚,不然我就打人了。”她客气地说。
嬴鸦鸦确实不是十二岁,她今年大概是十五……最多到不了十六吧?对嬴寒山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小号萝卜头变成了一个中号萝卜头。
诚然古代女子十五六岁结亲出嫁没什么不对,但嬴寒山不是个古代人,她也很难把这个自己照料着的孩子当古代人去安排。
丢掉身心健康和生育问题这一堆其实根本不能丢掉的问题不看,单说千里迢迢来提亲本身这件事也很不靠谱。
媒人称赞鸦鸦貌美,贞静,贤淑,嬴寒山觉得除了第一个词以外哪一个都不是好词。
诚然鸦鸦是长得很可爱,但赞美她可爱的修饰词后面跟了一堆“她好像很适合做妻子”的形容之后,这个词也变得有点怪味。
更何况其实这些词没有任何辨识度,拿它们形容嬴鸦鸦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孩——他们不在乎她怎样,只要她是嬴寒山的妹妹,是沉州刺史眼前的红人,她就有联姻的价值。
这些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带着名刺,带着钱,甚至有人把相亲对象也带来表示诚心,嬴寒山却只觉得他们是一群来竞标的公司代表,摩拳擦掌地把嬴鸦鸦当作一个有油水的项目。
他们还不如来竞标的人呢,至少竞标者会先做做项目本身的功课。
嬴寒山伸手抄起身边那个还想说什么的媒婆,拎着她走出三步之后在院墙边放下了。
“我一个一个拎?”她回过头对门前的人一歪头,顿时所有人作鸟兽散。嬴寒山摇摇头,进屋关了院门,才看到嬴鸦鸦就坐在院子里歪头看着她。
“哟,鸦鸦。”
“怎么了,阿姊?外面怎么那么吵?”
“东家的驴惊跑了西家的马,西家的马吃了北家的田,北家的主人去找西家索赔,赶车的路上撞了一个二傻子。”
“那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阿姐我就是那个二傻子。”
嬴鸦鸦被这一串无厘头的贯口逗得一哧,招手招呼嬴寒山:“不管啦,我看看阿姊撞伤着没有?我煮了蜜茶就等阿姊回来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