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礼貌地夹了一块,在盘子里放下了。
又有一盘上来,切得极为薄的鱼肉在盘中摆出了牡丹的花形。“此牡丹鲙也,取一尺半鲈鱼,以最精处制。”
嬴寒山礼貌地夹了一片,在盘子里放下了。
“我是终南之人,”她说,“白日辟谷,万望见谅。”
韩其立刻笑呵呵地接上话,开始谈起修身之学,大赞辟谷轻身延寿,自己也心向往之,奈何俗务缠身无力修道,只能羡羡而不得了。
酒敬过两巡,堂上开始上舞乐,蒿城周遭已经称得上荒凉,但这些被豢养在府上的伎人还是彩衣乌发,雪肤花容,一副升平时的富贵相。
一开始因为嬴寒山什么也不吃而稍微有些僵的气氛在乐声中松弛下来。
韩其一边劝酒一边与苌濯闲聊,问的都是些不太打紧的问题。他问淡河风物,问裴明府近况可好,问苌濯至淡河已有多久,如今可惯?
又问嬴寒山自终南而来,终南何解,风土人情如何,家中高堂在否。间或夸赞两句嬴寒山赫赫之功。
“将军离家亦旧,不生思乡之心耶?韩某宦游多年,近年才携内子与小子定于蒿城。小子年幼,虽颇知书,但为人父者久不在身旁,难免放心不下。”
他自顾自感叹起来,嬴寒山懵了一下,脑袋里突然短暂地划过一道电光。
他突然提他儿子干什么?
她余光撇过嬴鸦鸦,嬴鸦鸦用手挡住额头,似乎是盖住了一个表情——嬴寒山想明白了,嬴寒山选择不接茬。
话落到半空没人接,韩其就神态从容地收了话头,继续令人劝酒。一阵很淡的,带着草木气的熏香款款而至,一杯酒被奉到她唇边。
“请贵人饮酒。”
嬴寒山本来就没被酒精麻醉的脑壳一阵激灵,她下意识望向端着杯子的手。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来人和那群布菜的侍女们一个着装,青外披,月白色的深衣,脸颊可能稍微施了一些粉,在烛光下有种盈盈的白皙。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有些阴柔的美丽姿容,此刻他正双手奉酒,几乎靠在她身上,恭顺地垂着头,露出如云的黑发和一段白皙的脖颈。
嬴寒山抬头看向韩其,后者看过来,和她眼神交错时笑了笑,嬴寒山没有笑,她用余光看看身边的位置,悄悄往远处挪动了半格。
就在挪动这半格时,她的余光不经意扫到了苌濯身上。他正在看着这个方向,双眼一眨不眨地,不知道是在看那个敬酒的男子……
……还是在看她?
第051章 夜半叩门
在视线交错的几秒钟内,嬴寒山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表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她搞不清楚视线含义时无意识的反应。
苌濯已经习惯那张总有些杀气的脸,那双在蹙眉时显露出怒意的眼睛,他知道这时候她没有动怒的理由。
但那个奉酒的年轻人不知道。
杀生道者的威压扑在他身上,他手一个哆嗦,杯子脱手坠下。
嬴寒山眼疾手快抓住杯子,一甩袖子避过泼洒出来的酒液。
“……!贵人恕罪!”
年轻人吓得够呛,尾音都有些抖了,韩其嘶了一声,眼神示意两边人快把这闯祸的伎人拉下去。
他被拽起来,微弱地挣扎了两下,又垂下头眼神楚楚地看着嬴寒山。
她从未见过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人,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剧里,嬴寒山也没有见过这样感情充沛又充满表演意味的求助眼神。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会被惩罚吧?不知道为什么,嬴寒山脑内突然冒出来诸如“石崇劝酒杀三婢”这种cult风格的历史故事。
“且慢,”她说,“并不妨事,让他在这里待着吧。”
那个年轻人被松开了,立刻膝行两步凑过来,又因为寒山看过去的眼睛而抖了抖,向外挪出去一格子。
韩其又恢复了笑呵呵的表情,仿佛这地方并没有这个人,刚刚也没发生那个插曲。
这没滋没味的宴会,就这么凑凑合合地拖到太阳落山才散。
住处是单独的,韩其没像第五争一样找个双人间把来访者全都塞进去。
嬴寒山的住处是私宅里一处单独的小院,院子里很有格调地栽了几棵枫树,如今都是血一样的颜色。
屋外回廊是栎木铺的,白得像是盖了一层霜,和红枫交映,十分明艳。
她进屋关了门,翻身上梁移开瓦片给自己做出一个出屋的通道,去房脊上确认了一遍嬴鸦鸦和苌濯的屋子外面都没什么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