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
李蛮直接躺在了那张小床上,“总比桥底好。”
木床真的太小了,他是南方人,再加上长年乞讨,营养不良,已经够瘦小了,他躺着都费劲。
他抬眼看了看前面桌子前身材高大的道士,寻思,这道士怎么睡得下去的?
床板硬邦邦,李蛮一个鲤鱼打挺起床上跳了起来,然后背着双手在这个豆腐块大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
墙上挂着件道袍,看起来陈旧,但看起来跟道士身上的不太一样,李蛮便伸手去摸。
道士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目光,薄唇 冷冷吐出二字,“别碰。”
只不过道士的话晚了些,李蛮已经伸手去摸那件道袍。
道士瞬间起身,朝李蛮走了过去。
刚才还一瘸一拐的人,现在倒是健步如飞,李蛮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手腕已经被一只清瘦但力气很大的手扼住。
李蛮疼得朝手的主人望去,借着昏暗的灯火,李蛮终于看清楚了道士的容貌。
道士很是削瘦,脸上轮廓冷硬,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邃而灰暗,下巴长满了青茬,散落的一缕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满脸颓气,但不知为何,眉眼间依透着一股迎着风雪高傲不折腰的坚韧。
李蛮刚想说些什么,却瞥见道袍内里似乎绣着什么东西。
他觉得有些眼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一看,道袍内里绣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小图案,藏得特别深,不是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道士怒气蓄在眉间,正要发作,李蛮突然道,“唉,你衣服上怎么也有这个图案?”
道士忽然一愣。
李蛮对道士道,“我认识一人,他身上的衣服就绣着这个图案,他这个人很奇怪的,背上背了两把剑,是不是很好笑?哪里有人天天背着两把剑四处晃悠?”
听着,道士脸上的血色慢慢地褪尽,他松开李蛮,低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蛮还在盯着那个图案看,好奇地问,“这是云?”
“不是。”
道士声音沙哑着回答,“是浪花。”
“这样啊?”
李蛮恍然大悟,但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是云还是浪花,“不过,你们衣服上都绣着这个图案,你们说不定认识,哈哈哈,他叫……”
那名字即将呼之欲出,道士却骤然转过身去,呼吸急促地打断,道,“不认识。”
说完,他又坐回了桌子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过灯火下,道士捧书的手微微发颤。
当天晚上,李蛮睡在床上,而那个道士卷了张草席睡在了地上。
被子硬得跟铁一样,李蛮没怎么睡好。
天刚刚亮,道士就起来了。
李蛮饿得慌,也起来,揉着肚子跟在道士身后看看有什么早饭吃。
结果道士起来就是打水、劈柴,去三清殿上香,李蛮啥都没干,光跟在后面就觉得累了。
终于,李蛮忍不住,一把躺在了地上打滚,“什么时候开饭?我好饿。”
道士瞥了他一眼,然后冷清道,“跟我来。”
李蛮听到有吃的,一下子坐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道士走了。
道士来到厨房,一指灶台上盖着木盖的大锅,“道观里只有这些吃的。”
李蛮期待地掀开木盖,一看里头的东西,脸上笑容瞬间落下,他拿起木瓢,舀起锅里几乎见底而且稀得跟水一样的粥水,不敢置信地望向道士,“就这?”
道士点了点头。
李蛮不相信,他总觉得道士自己偷偷吃好吃的。
于是,他盯着道士半天,发现道士真的从头到尾只是喝了小半碗锅里的粥水以后,他老老实实地去盛了一碗粥水喝了起来。
“你们道观,过的还不如叫花子。”
道士没有说什么,放下碗就起身去扫落叶了。
道士走后,李蛮从怀里拿出了一条剑穗,他摸着上头莲花玉佩的纹路,笑了笑。
这个穷酸道士全身上下就这块玉,看起来值点钱!
回头拿去卖了!
道观不大,也无人登门,但那个道士却很认真地扫着落叶。
李蛮躺在旁边看着道士扫落叶,阳光下,道士束起的发髻乌发间几缕银丝清晰可见。
李蛮撑着身子坐起来,吊儿郎当地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挺想问,你多大年纪了?白头发这么多。”
道士依旧没理他,安静地扫着地。
李蛮冷哼一声,“你跟我认识的那个人真像,都不爱搭理人,一个个嘴巴不知道是不是金子做的一样,让你们蹦个屁都难。”
说完,李蛮翻了个白眼就重新躺了回去。
他没看到,道士听完他的话以后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站在了树下,目望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化作一缕忧虑爬上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