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山屏即刻停止讲话,稍稍收敛了锋芒。
“你想论述的,正是我接下来要介绍的内容。”
说着荣瑾将双臂支在了桌上。她本想交叉起十指,但最后只是将右手叠在了戴着手套的左手之上。
“我之所以要先谈‘落海’,是因为最开始‘发明’‘落海’的人,以及现在最活跃的一批制毒分子,都不是普通的毒贩,而是属于同一股势力的异教徒——不错,在这东埠,确实有一个盘踞危害多年的邪教。”
讲到这儿,似有一丛火苗开始燃烧,女警的目光明亮得吓人。
“沉·海·秘·社。”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已因衰老而松弛的下颌肌肉,也因此再度绷紧。
“沉海……秘社?”
“沉海秘社,”前七队长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声音沉了下去,“说起来,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逐渐令自己陷入过去的思绪,荣瑾微微抬高视线。
于她目光尽头,会议室墙上有几行标语高悬。
——那印刷字体的赤红颜色,在前七队长眼中,慢慢幻化成了一道长长蜿蜒的鲜血。
……
……
十三年前。
临近水库,镶于青山,鱼岭森林公园依山傍水,风光可谓秀丽怡人,只是可惜这片美景一年三季有余,唯独不曾分予冬季。时间已过冬节,寒天冷日,整片森林远远望去已无分毫绿意,落光了叶子的高大树木只能隔空依偎,在冬风中颤栗黑瘦的肢体。
地势高处的一座凉亭里,也有十几个人互相挤挨在一起。
不分男女,这十几个人都穿着方便活动的冲锋衣,个个面色凝重,乍一看就像一群前来耍玩却挑错了时节的普通游客。为首的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向外眺望许久之后,她重重呼出一口气:
“雾还没散,可见度太差,小陈又关掉了无线电,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希望小陈一切顺利。”
女人默默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望远镜交还给身边的同伴。
她本打算再强调一遍注意事项,却忽然看到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有些心神不宁,便走过去在他肩上用力一拍:
“深呼吸,起来活动活动。”
“荣队,对不起。”小伙子攥紧拳头,想以此止住指尖的轻颤。
“没关系,第一次参加抓捕时谁都会兴奋紧张,”女人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而后重新恢复严肃神情,“但你必须尽快进入状态,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将你撤出。”
“收到!”
“其余的人,”女人接着自己刚才想强调的内容说道,“检查配枪,调试无线电,等小陈传回消息,我们就准备行动!”
“收到!”
——并非一群被冬寒大败玩兴的游客,被辟为临时行动指挥中心的这座凉亭之中,此刻集结的十几名便衣刑警,正是东埠警局刑侦七队的队员。
同其他几队相比,负责涉教刑事案件侦破工作的七队,从人员组织到侦查行动等各个方面都更为隐秘。今日也不例外,在荣瑾队长的指挥带领下,七队这次所要执行的秘密抓捕任务,详细细节已全部对外隐去,可以说,除了七队队员自己,甚至没人知晓他们现在正集体潜藏于鱼岭森林公园。
按理来说,应该如此。
察觉到身后微有异动,原本正在检视子弹的荣瑾一个猛转身,眼看着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正试图悄悄靠近。那人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还在朝她的队员们打手势示意不要出声。
“宋柏!”
浓眉深目的男人闻声一震,旋即换上一副嬉笑表情:
“呀,被你发现了,本来还想从背后蒙住你的双眼,让你猜猜我是谁呢。”
来人正是时任一队长的宋柏。与日后稳重威严的宋局截然两人,年轻时候的他痞气十足堪称无赖,是东埠警局名声在外的刺头。
“宋柏!”荣瑾厉声喝道,“七队这次是秘密行动,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对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这警察可不是白干的。你该不会觉得我这一队长,是靠年龄堆上来的吧?”
紧紧盯了他一会儿,确认并非有人泄密之后,荣瑾语气才稍微软化:
“我听说你们现在手头有个招财旅馆的案子,不去带一队查案,你来我这儿捣什么乱。”
“反正没发现几条有价值的线索,”宋柏撇了撇嘴,“那与其在办公室闷着,我还不如出来找找刺激透透气。”
“胡闹!”
“怎么是胡闹,”男人痞笑一声,“我明明是来支持自己媳妇的工作。”
“谁是你媳妇,我可还没答应,”荣瑾低下头更换弹夹,语气不自知又柔了一些,“你啊你啊,刚被罚关禁闭,这么快就忘了?宋柏,也就是局长惜才还让你当着队长,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下去,你迟早被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