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很轻,但习惯浅眠的人还是被惊醒。
扫了一眼墙上的挂表,阴阑煦撑着床沿,费力地坐了起来。
然后二话不说扯掉输液针。
孙莉被吓了一跳,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却见这人又动手脱起了病服,一身雪白肌肤耀得人眼花。
“呀!”小护士后退好几步,随时准备逃跑,“我警告你,这里可是医院,不准乱来!”
阴阑煦这才看了她一眼。
他捞过自己的大衣,从口袋中取出一副样式奇特的手套,戴在了手上。
“你是东埠本地人吗?”他问。
“我——你、你问这个干嘛?”
“你是东埠本地人吗?”年轻人语气加重。
被那双浅灰眸子慑住,孙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是……”
一只手抚过她的颈侧,带来尖锐刺痛。
海水倾灌进她的颅脑。
怀里抱着的表单随即悉数落地,小护士背靠着墙滑坐下去,涣散的瞳孔自此失去焦点,口中喃喃难解的呓语。
“过来。”
阴阑煦默数时间,突然出声命令。
孙莉闻声而动,却不是用手撑地使自己站起,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直接靠下肢挺立起来,样子就像她的双腿已不归属于自己的大脑。随后小护士恭敬地走到近前,伸出双臂,将床上的年轻人扶起。
阴阑煦穿戴整齐,再次下令:
“送我去天地生育儿堂。”
小护士僵硬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一辆没有鸣笛的救护车从仁慈医院的车库驶出,一路闯行红灯,直奔天地生育儿堂。
十七分钟后,阴阑煦从救护车上蹒跚而下,走进育儿堂的接待室。
摆平了试图阻拦的刘蓉之后,他在孙莉的搀扶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职工宿舍楼,却还是迟了一步;从牟爱珊屋里传出的说笑男声,并不是阴阑煦所熟悉的那个温和声线:
“不愧是我,词儿写得真好,我可真是能想会编。”
灰眸的年轻人瞳孔紧缩。
他拉着小护士躲了起来,待江河清离开之后,才自己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不成想,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便令他眼前一阵晕眩,阴阑煦不得不接着倚在门上,才勉强维持住直立身形。
“你没事吧?”那个女人看到由他鬓角不断流下的冷汗,忍不住问道。
他回了一句,“之前发生的事,都如实告诉我。”
牟爱珊眼神一变,伸手就要去拿立在墙角的长柄斧。
“拿下。”年轻人下令。
原本随他藏在楼梯间的的孙莉循声而来,立刻扑上去同牟爱珊厮打起来。“落海”的精神控制激发了小护士的暴力倾向,令她感知不到疼痛般疯狂捶打女人衰老的躯体。牟爱珊渐渐气力不支,最后被揪扯住头发,强按着跪了下来。
“他在问你话!”孙莉厉声道。
牟爱珊一开始还死咬牙关,但在被小护士连扇了几十个耳光之后,她哆嗦着张开了嘴。
从起意杀害洪招娣、将其分尸抛至鱼岭水库,到江河清拿着一个白色熊偶登门到访,再到她以给育儿堂捐款为条件、在那人教授下改进作案手段继续行凶,最后到怒杀冯富祥,女人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杀人动机和讲给王久武听的差不多;只不过,她当然不是昼光基金会前成员,而是一个年少失足后多次流产的从良老妓,一个因丧失生育能力屡被伴侣抛弃的失意姘妇——一个屠夫的女儿。
“为什么让你假扮523,”捂按着痛到麻痹的腹部,阴阑煦吃力问道,“江河清想做什么?”
牟爱珊摇头,挨了一顿小护士的拳头,依然摇头。
看她表情,阴阑煦确认这个女人并不知情。
不过用不着她讲,阴阑煦已经猜到了江河清如此编排的理由:
他要王久武亲眼见识基金会的残酷暴行,要王久武深刻认知失格成员的悲惨下场,要王久武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绝望;
他交代牟爱珊哭悔自己的失误,却是借女人之口质疑王久武,诘问他凭什么肯定自己不会错杀,凭什么自称正义一方;
他是为了让王久武动摇。
这一次,恐怕只是江河清的初步尝试。
但要不了几次,一条意志崩溃的狗,或许就会咬死自己的饲主。
“……原来如此。”
难怪江河清要提前伏击自己,年轻人阴恻恻地想到,毕竟如果他也在场,定会直接让牟爱珊闭嘴,令那只狐狸计划泡汤。
“她看到你的脸了,”这时孙莉开口,“请让我为您解决掉她。”
她的自告奋勇只换来一声“退下”,小护士垂手退到一边。
阴阑煦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