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太监是不是新帝登基要大赦天下?
小太监没听说,只说上面安排什么,他们便送什么过来。
他甚至偶有怀疑,有人在外面帮他关照了什么。
确实有人关照,贺景平还养着他有用呢。
眼下他的“希望”来了。
章遮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黑衣人递上干净衣服:“苏大人说,让您行暗杀之事实在是难为了,眼下只要您帮忙把城外的事情搅乱,替您报净身之辱的约定依然算数。”
章遮眼里泛滥着恨意。
文人心底存着宁折勿弯的劲直,只是这口骨气从来没用对地方。他接过衣裳,在人前不吝地换过,将头发重新梳理好,迈步便往外走。
黑衣人的下属见章遮离开,低声道:“头儿,救了他能换咱们被抓的兄弟们自由,现在大功告成,撤吧。”
“你带人撤吧,沿途截杀郑铮的买卖损在李爻一人手里,我与他胜负未定,咽不下这口气,我要会会他、保住咱们道儿上的金字招牌。”这头领正是放蜘蛛偷袭官军、截杀郑铮未遂的杀手首领。
属下拉着他不放:“李爻还在北关呢。”
头领笑道:“他会回来,且乱生机遇,咱们借机立功、给弟兄们讨件官衣穿,就不用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属下几人眼睛亮闪,映着火光,低声道:“那我们随大哥一起!”
时至五更。
赵岐独自在御书房,没留人伺候。
他看完景平拟定的民权令,对天下大同的构想心怀期待。
说实话,他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但无所谓——他对李爻敬重又倍感抱歉,“民权令”这种破陈出新的法案在父皇手里不可能推行,而今他居位一天,便要尽责一天,做个像王父一样百姓为先的上位者。
即便后人骂他忤逆不孝。
赵岐拎得清,凡事不能什么都想要。
他一点也不困,越想越兴奋,手边放着李爻边关大捷的战报,想将民权令的构想写给他知道。但贺大人嘱咐过,尽量莫让王爷阵前分心。
这么一想,笔又顿住了。
就这时,门外近侍通报一声,疾步进门,沉声道:“陛下,太靖阁走水了。”
“什么!”赵岐惊而起身,出房门果然见太靖阁方向隐有火光,浓烟一团一团滚上天, “怎么会这样?父皇呢?快去救!”
他情急之下乱了称谓。
“陛下,禁军和内侍庭护卫已经过去了,但……那火或许是陛下自行放火。”近侍答。
“孤……”好几天了,赵岐还不习惯称呼,顿挫片刻改口,“朕去看看!或许?父皇还至于不想活了吗!”
近侍忙拦他:“陛下,太危险了!”
一波未平,又有侍卫疾步来报:“陛下,先安殿无故走水,那里是纯木结构,今日风向又不好,火烧起来很猛。大火被带向后宫方向,陛下暂时安歇在御书房,莫要回寝宫。”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岐察觉不对,沉吟一瞬:“让花卿立刻入宫,通知禁军各将领戒备,”他站在御书房门前观远处火势,再次嘱咐,“着内侍庭高手快去救父皇,不容有万一!定要保全父皇无损伤。”
他转脸回屋。
闹出这样的事,方才的欣喜一扫而光。
“你还念及父子亲情,一再让人救朕,为父听了实在欣慰。”后窗处突然有人说话。
当然是赵晟。
他居然是趁乱翻窗进来的。
赵岐心一哆嗦,脚步顿挫。他身边的小太监是才跟着新帝的,人挺机灵,眼前爷儿俩一个皇上、一个太上皇,大眼瞪小眼的要起冲突。
他没大声咋呼,扭身要偷偷出去叫人。
可刚转头,一道影子拦在他面前。
对方也穿着侍人衣裳,跟小太监算是熟脸儿——福禄公公平时不言不语,待人总是和气的。
可眼下福禄嘴角裂出个冷笑,低道一声“对不住”,捂住小太监的嘴将他推抵在墙上,一刀扎心,干净利落。
血花被压在伤口里,分毫不溅,显然是杀人的熟手。
赵岐回头大惊:“叠淘!”
叠淘一命归西。
赵岐陡然回头,看向父亲。
赵晟冷笑:“翅膀硬了?敢向你爹怒目而视了?”
不待赵岐说话。
苏禾迈着方步现身:“老臣不遗余力帮陛下匡扶大统。”
他穿着左相官服,又变回精明沉稳的权臣模样,恭敬却不卑微地向赵晟递剑。
赵晟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到多宝阁的第二个屉子里拿出他心心念念的牛皮小桶、揣进怀里,才接了剑。
“来人!”赵岐大喝,他知道父亲有一剑杀他的狠心。他真慌了。
但没人来。
门外值守的侍卫不知为何都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