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翻着割心、冷冽的字,发现每页纸都被小李爻写了日期和页码,一共一百多页。他阖了阖眼睛,仔细将顺序捋齐——所以晏初不爱哭啊,怕是短短数日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怎么……”景平捋到一半,奇道,“怎么中间少了些?”
他拿给胡伯看,页码在某天中断过,第二十七到三十五张不见了。
胡伯也皱眉,摇着头想不明白:“许是损了吧。”
景平将所有东西重新放进黑玉匣子,仔细包严、埋好,对着埋东西的方位端正深鞠三个躬:二位放心吧,往后我会陪着他。让他平安喜乐、福气绵长。
他折腾完这些也没心情收拾屋里了,去洗漱、换了衣裳,进书房安坐着理思绪。
李爻打磨的无相香樟小木球静静躺在桌子上,景平随手拿来摩挲着。对方在他面前惯的没溜儿,到正事上又永远可靠。他悲怜地想:我少年无助时,好歹江湖逍遥,有姨婆伴着,后又得他哄着、逗着安慰;可他少年时,身份被多少人窥觑,身边有谁哄呢?
心疼孩子的人总希望子女孙儿在自己的庇佑下成长得慢些,当年李老将军是有多少力所不能及的无奈,才对这块心头肉这般狠心……
而后造就他一将功成、满身疮痍,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又后不后悔?
事非经过不知难,景平不知。
他怔怔出神,房门被敲响了,常怀推开门、身后跟着个中年儒士。
儒士进门拱手作揖,景平先一愣,闪念间知道他是松钗。
“常大哥去歇吧,我跟先生叙话几句。”景平道。
他请松钗随便坐,熟络地摆弄茶具沏茶。
松钗微笑看着:“公子与王爷越发像了。”
景平茶斟半杯,坦然承认:“我不过是爱屋及乌。”
松钗会意地笑着,言入正题:“宫中和左相府外多处有异动,若放任不管,乱事就在这一半日,是即刻上报压下来,还是……”
景平还在摩挲那块无相把件,动作温柔如研磨思念细细伴茶,表情却渐渐阴恻起来:“让他们闹,而且……”他看向松钗,“咱们得适当给予便利、暗中推一把,才好赶在晏初回来前斩草除根。嗯……护好赵岐,他终归是仁义。”
松钗点头,将事情抓重点细说,与景平勾兑得当,端茶喝干,起身走了。
如李爻所料、如豫妃所言。
太上皇威仪犹在,且就事论事的话,赵岐登位说得好听是应急之举,说不好听就是某朝篡位,乱臣逆子。
如今赵晟回来就被软禁,太多人看得明白——“待到社稷安稳,还政于太上皇”是句屁话。
左相府周围一直有禁军守卫。
苏老爷像只困兽。他只是暗自庆幸,近来乱事太多,外孙大概还没腾出手来发落他。
他打点关系,给闺女发了两封信,石沉大海。
实在不知是守卫的小子收钱不办事,还是女儿得知他的算计,压根不想理他了。
老头儿的花白头发又气多了不少。他暗骂闺女想不开,外戚转正,岂非更好?
更深露重。
苏禾打发老管家去睡,独自坐在窗边看天上的圆银盘子发呆。
猝不及防间,他余光见暗影一晃,以为自己眼花,定睛细看确实有个黑衣人进了屋。
黑衣人端身行礼,将面巾摘下来。
苏禾看清之后,惊喜又戒备起来:“你我合谋复刻掌武令之计已经败露,还来做什么?老夫事败,即便抄斩也不会说出你跟扶摇,放心吧。”
“相爷这就放弃了?”
来人是福禄,他声音轻轻的:“露不一定败,如今赵岐篡位,皇上生大气,身子更要不行了,大人若能借机匡扶社稷,把名不正言不顺之人扯下来,往后的江山,就彻底是二殿下的了。”
苏禾眯了眯眼睛,让父子二人鹬蚌相争皆损?
甚是狠毒啊。
“我深陷乱局自有道理,你又是为何?”
福禄弯起嘴角,表情居然有一瞬的温柔,与前一刻阴毒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心里荡起一湾涟漪:折腾到头只为了给她演一场热闹,让她看见我。
但他不能这么说。
他躬身道:“自然是想得高官厚禄。富贵险中求,大人随奴才去见陛下,这之后一场大戏唱好了,一劳永逸。”
苏禾皱眉道:“我是阶下囚,即便出得丞相府,皇宫大内怎么能进去?”
福禄笑道:“陛下年幼时,曾与康南王在宫中的废弃宫苑里挖过一条出城密道,之前填死了。眼下奴才又让人挖开,不仅大人能进去,更有高手已经入宫了,咱们去瞧好吧。”
第168章 宫变
太靖阁的彩色琉璃拱顶将月光投在地面上, 影出斑斓的冷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