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来了。
她宫里的人知道娘娘与内侍庭的福禄公公相熟,福禄出宫方便,常带市面上的新鲜玩意逗娘娘开心。
深宫大院里的女人,面上如何风光,也注定一辈子孤独。
更何况,当今圣上博爱——谁都喜欢,便是谁都没有那么喜欢。
豫妃近来因为离火神君祠的事情闷闷不乐。
所有人都知道,她差点被赵晟推出去背锅。
所有人也知道,很多时候女人心寒是眨眼间的事,她近来照应皇上身体不过是面上周到地走过场。
豫妃平日待宫里人不错,近侍也都希望娘娘能开心。
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
值守宫女见是有本事逗娘娘开心的福禄来,识趣地退下去了。
福禄给豫妃带了酥糖来,奉在桌上。豫妃很喜欢街市上的小吃,她说那是自由的味道。
左右再无人,福禄低声道:“娘娘,昨夜康南王府的事情办妥了,湘妃怒是小人亲自射进院子的,只小人一个回来了,剩下的两位尸身在刑部衙门。”
酥糖的香甜让豫妃的表情有一瞬间松欣,她问:“那几位都什么反应?”
“辰王爷没怀疑到咱们,把矛头指向了祭司大人,小人见他今日让专人送信出去,已经安排人半路截下了;康南王则从事发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不出心里想什么;倒是那贺泠,借机向辰王殿下讨要外使身份,要与康南王一道去鄯州。”
“李爻镯子的秘密传给大祭司了么?先安殿的老东西会不会说谎?”豫妃问。
福禄道:“那事是阿公酒后说的,已经传过去了,其实即便是吹嘘,又有何妨?”
豫妃沉吟片刻,淡淡道:“也是,你下去吧。”
福禄没动。
豫妃看他,问道:“还有何话说?”
福禄突然撩衣袍跪下了,正色道:“辰王殿下既然放您走了,您离开不好吗?您去哪里,小的都会伺候您,侍奉您的!”
豫妃垂下眼睛,居高看福禄,眸色和善,泛着一点诧异:“你……”
“小的只是敬重娘娘,别无它意。”福禄俯首。
豫妃微微一笑,像自言自语:“我和他的关系太玄妙,我是他与祭司大人的牵连,却为他背叛过祭司,又因为私心,挑唆了贺景平去查当年的旧事……我爱他也恨他,帮他又为他埋下隐患,我像一根墙头草左右摇摆,终归难得善终,既然如此……”
她没有再说:一疯到底不好么?我要让他知道,从前若非是我心甘情愿,事情从来不会顺利,想毁掉他的多年筹谋易如反掌,只是我从来没去做。
她心事无人说,至此依然只能说半句。
而那无言的后半句心念却像被福禄听到了,他神色黯淡悲凉极了:“没有全心全意,是因为他给不了您安稳……”
豫妃的心被掐了一把,不再说什么,把福禄遣下去了。
景平回到王府,没超过时间。
当然,李爻更不会真的把门锁上。
可景平偏生起玩闹之心。
如今王府森严守卫,他依旧找到空隙翻墙而入,像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李爻:冤家,你以为锁了门,我就进不来了吗?
这二人从晚上开始,就招来逗去像在偷情,还玩上瘾了。
景平功夫好,对环境又极熟悉,一路摸到书房门口,谁也没惊动。
屋里依旧亮着灯火,李爻伏案的剪影投在窗棂上,很安静,单手执笔,时不时批注一两处,聚精会神的。
景平在后窗处压住气息,从窗缝里看人,站了好久也不觉得无聊,仿佛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他都无怨无悔。
时间不知流走多少,李爻终于撂了笔,捏捏眉心,随意伸懒腰。
他肋骨的伤正是长骨痂的阶段,寻常时没存在感,非常容易被忽视,如今动作大了,便是一滞。片刻缓缓把手挪到肋下按着伤处,轻轻呼气。
景平看得眯了眼睛,悄悄掀窗翻进去,压着步子和气息往李爻身后摸过去。
李爻缓出那口气,正在收拾笔墨,满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眼看下一刻景平便能如愿以偿把人抱个正着,李爻偏恰逢其时地起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王爷轻声笑了,翩然回身,倚在桌边看他:“哟,春宵寂寞,小郎君跳窗来给本王暖被窝吗?”
他手里捻着毛笔,随意翻转,耍得人眼花缭乱,比玩刀子还利索。
虚实莫测间,笔锋在景平脸颊一带而过,毛烘烘地有点痒。
“怎么?被本王看穿心思,不说话啦?”
模样实在是浪。
浪得景平一时看呆,又纵容地笑了。
“王爷这副风流模样,只因对面是我吗?”景平上前一步,把笔从李爻手里抽/出来,把自己的手塞进人家掌心,又觉得还不够,十指相扣地与对方掌心交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