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傍晚的时候,皇上下了诏书——不愿遣散信众因为皇后身体不好,离火神君祠的纳福能够供养皇后,让她近年身体安泰。而现下国难已至,皇后母仪天下,颇识大体,宁肯忍受病痛折磨,也求皇上不负苍生。皇上感念,同意遣散信众,并推行了好几条利好军户的政策。同时褒奖皇后大义,给了嘉赏。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所幸皇上身边有太子和皇后,能在合适的时机刚柔并济地劝导君主走上正途。
朝内征兵充斥边防的闸口开了,不多日便能将训练有素的老兵调去西南援手李爻。
无奈事情一来一回地耽误,终归远水难解近渴。
只有花信风雷厉风行,亲自带领两万骑军给李爻做增援,即便过两日诸葛一也能率兵前来,依旧杯水车薪。
边关的风无情,送来搁古军敲锣打鼓的诡异战歌。
敌军再临鄯州城关南侧。
李爻站在堆垛间,看对面敌军离得老远、跳大神似的吆喝舞蹈,恨不能变出几门射程极远的大炮,把那些玩意轰上天见神仙。看敌军那架势,依然是来扰乱军心的,连攻都不攻。
他没再令人趁乱出关安排剩余村子的百姓回撤——一而再,再而三,敌军已知他的节奏,需得防备对方请君入瓮。
李爻正以不变应万变,也不知被群魔乱舞触了什么霉头,突然一阵胸闷。最近他按时服药,身体没犯大毛病,眼下兀自握右手,隐隐觉得指尖掐在掌心触感迟钝。
他歪头向花信风低声交代道:“你盯一会儿,我去里头开坛,召五雷正法劈死对面的妖孽。”
花信风:……什么玩意?
嘴角一抽的功夫,他那没溜儿的小师叔已经转进城头的碉楼里了。
李爻进屋沉下神色,摸出景平留给的针囊,飞快地在对应穴位埋针下去——以防万一。
事毕要将针囊卷好,晃眼发现针囊有个夹层。
这东西他一直随身带着,却是第一次用,少了银针的遮挡,才显露玄机。
夹层里插着张纸。
李爻将它拿出来,隐约可见墨痕透出熟悉的字迹。
景平写的?何时做的手脚?怎么藏得这般鬼祟……
他头脑一热,不着边际地想:不会是情书吧,怕我太早发现?
他手比脑子快,念头还没飘走,手已经将纸打开了。
上面寥寥数字:暂别于行,心念随君,三十日内,必来援手。
没有因果细节,依旧暖了将军的心。
这般安稳人心的话,真的出自那个怕打雷下雨的小景平之手吗?
不知为何,李爻笃信景平自有分寸,没有胡闹。
他有一瞬间恍惚:对方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小孩了。
变化悄无声息至,被正视时已然足够颠覆。
温柔的神色掠过李爻眼眸深处。
他将那纸收回针囊夹层,贴身仔细收好,定神往碉楼外走,险些与急跑来的斥候撞了满怀。
斥候行礼高声报:“统帅,鄯州向南三十里,有百姓聚结成镇,那地界没人管,沙盘、地图上均无标注,常怀将军听闻此事,带百人骑军掩护百姓撤离……”
话未说完,李爻怒道:“谁让他去的!”
几乎同时,关外敌军吹响了进攻号角。
第075章 开战
常怀是军营里长大的汉子, 脑袋里的杀伐多是直来直去,是以他对晋朝的仁政嗤之以鼻。他从来认为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给足够痛的教训, 不足以震慑险恶。
李爻没来时, 他带人折磨战俘, 甚至将半死不活的俘虏悬于长城墙外, 整得一列残躯断肢,像腊肉一样挂着,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李爻来了, 不许他这么整了, 他心里顶不服气。
但康南王年少成名,在大晋军中威名赫赫,才压下常怀些许气焰。
今日常怀在城上轮值巡戍,第一时间收到斥候来报, 说前方敌军不仅大举来袭,还分出了一小队向鄯州南向的山坳进拔, 那山坳里有尚不曾撤离的百姓集居。
他心里一下翻了个儿。
在他看来,李爻再如何军功卓绝,骨子里还是被世家教诲的仁慈占据太多, 若敌军生擒山坳里的南晋百姓要挟, 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于是常怀急召百人小队, 快马加鞭, 想赶在敌军之前迁百姓回关内。
他对此带路况极熟, 带人绕关内小路, 的确比敌人早到。不由分说, 张罗着老乡随军回撤。
但老百姓哪有军人雷厉风行,起初怀疑他们是骗子, 不信、不配合地问长问短,问清了还得回屋拿值钱东西,一耽误又过半晌。
常怀急了,让骑军一人带一百姓,甭管男女老幼全都扔马背上驮走再说,死活磨蹭、不乐意走的,留下爱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