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李爻不着痕迹地将身子侧向一撤,微笑着快速拿眼睛晃一圈周围人,轻轻摇了摇头,提示郡主这样不好看。
他的目光再落回姑娘脸上时,正巧见她眼眶里跳下一滴眼泪。
李爻非是铁石心肠,皇权算计再如何阴晦泥浊,他都不会迁罪到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身上。
他柔下声音道:“郡主别哭。”
大庭广众下,他劝过一句,再不便多说什么,看向辰王殿下。
结果那王爷已似喝多了,脸通红、眼神散乱——指不上。
李爻只得心里叹气,示意一旁宫女拿帕子给郡主,惆怅地想:你还是变回假小子,拿刀追着我砍更好些……
“罢了,”皇上终于发话了,“今天是朕唐突了,晏初对身体不要悲观。付太医虽然医术高超,你却不该听他一家之言。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总有能医好你身体的圣手,”他又转向蓉辉柔声道,“好啦,大过年的别哭,上次你看上朕的那柄短剑,过了年送给你,当是朕给你赔礼,你若是真心喜欢他,不妨再等他几年,那能医好他身体的人定能出现的。也或许到时候你又遇到更心仪的人看不中他了呢。”
可郡主一门心思落在李爻没几年好活上,越劝越伤心。
一双眼睛片刻又红又肿。
景平没想到郡主这番赤诚反应,心里那口醋没刚才难喝了,他想:她待晏初终归是真心实意的。
活不过三十的“诅咒”让李爻自己公然挑破之后,无数人来给他敬酒解心宽,他一改常态,有敬就喝,不知不觉多喝了好些杯。
宮宴散时,夜色深了。
李爻不是海量,走路晃晃悠悠的。
景平扶着他,被他扳扳倒似的在怀里蹭来撞去,心底挠得很,索性揽了他,紧箍在怀里稳当着:“你不是不大爱喝酒么,今天怎么谁敬都喝。”
李爻笑着瞥他:“过年了嘛。”
景平知道他其实是不大高兴了,轻叹一声没挑破,问:“难受了吗?”
李爻摇头,轻浅地笑出声:“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醉生梦死,别说,喝多了……感觉真挺奇妙的,”他扬手指着天上几点寒星,凑到景平耳边神神秘秘道,“你看啊,”说话间虚空抄了一把,“我现在能耐的,能把星星抓下来,看见没,有没有?”
他攥着拳,在景平脸前晃荡:“送给你吧,一闪一闪冲你眨眼睛,放在房里给你照亮儿玩。”
……
景平撇嘴:看来是真醉了。
李爻晃悠两下,见景平那表情一言难尽,“哼”了一声,冲天一挥手:“不要拉倒,不给你了,我要给它放生!哈哈哈哈……”
景平两只手扶他,没手扶自己脑门子了,只得哄道:“不怕,我有个这么大本事的太师叔,我想要的时候再请你摘下来好不好?”
李爻醉了也吃捧,摇头晃脑道:“好说……只看到时候你乖不乖。”
“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只要你开心就好。
景平扶着醉鬼上车。
车里很暖,李爻一直笑眯眯的,还知道自己解开斗篷,随手放在一旁。
景平倒了半杯炖梨水递给他:“润润嗓子,免得干。”
李爻接了没喝,俩眼都不聚焦了,却要看着景平。
“太师叔怎么了?”
李爻还是笑。
景平寻思:这人应该是喝多了傻笑那一挂的,乱七八糟还挺可爱的。
这念头刚飘过,李爻含含糊糊念叨:“啧,你……怎么不是个姑娘呢?”
“你说什么?”景平心里过了一趟电火花。
再看李爻,他端着半杯梨水,人已经半阖了眼睛,仰靠在座椅靠背上。他脖颈的线条拉得极长,喉结突兀在那里,惹得景平不敢直视。
景平以为他不会答了,正要把他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好,又听李爻闭着眼嘟囔:“你若是个姑娘,他们再拿婚事跟我腻歪,我……我就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娶……就娶你一个……嗯……”车内的暖把酒意蒸起来,李爻比刚才更上头了,浑浑噩噩地不清醒,抬手胡乱一指,“走!现在!上你家提亲去!聘礼……随你提……只要我有就给你,没有也……不怕,等等我,挣来给你……”
马车颠簸。
景平彻底沉浸在他的胡言乱语里,再去扶碗——梨汤半点没浪费,泼了俩人一手。
汤里有糖,黏腻腻的。
景平持着仅存的理智,强忍住趁人之危的冲动,从清水壶里洇湿帕子,给李爻擦手。
“你看……多贤惠,”这祸头还不消停,继续叨叨,“像家人一样……”他话到这骤地顿住了,片刻才“呵呵”笑两声,“也不对,我没家人了,不能咒你……赵晟那混账,明明是……明明是想试探,凭白拉个小丫头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