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洪背后因势利导之人是谁?
李爻顿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想天下太平,想淡去李家二臣贼子的名声,怎么就这么难呢?
转念,他又觉得自己庸俗——名声算个屁。
李爻垂着眼睛,没表情。
赵晟满以为李爻会自行辩白,请陛下相信臣心可昭日月,那么他便立刻叫范洪滚蛋,哪里凉快死哪儿去。
结果见李爻眼皮都不抬,有点失望。
他摩挲着金镶玉的腰佩,片刻道:“把他押进来,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攀诬朕的忠臣良相!”
“忠臣良相”四字委实刺了李爻的耳朵,他阖了阖眼——若没半点疑惑,何必耽误工夫把人叫进来对峙?
片刻功夫,范洪被带上来了。
个把月不见,那高壮的汉子已经被折腾得形同枯槁。
为了见驾,他被清理过仪容,断臂上绷带都是崭新的。可他身上依旧带着股清理不掉的腐败死气,随着他进殿笼罩开来。
范洪跪伏在地:“罪臣范洪,叩见陛下。”
赵晟是副不笑也带三分笑意的面容,现在目色如刀。他视先帝为榜样,手段却似怎么都比不上父亲。
父亲江山可定,乱匪可平,而他呢,虽然被百姓信奉为真神圣主,其实闹得四夷乱象起,自家关上门都不安宁。
他眼看范洪怒火中烧,恨不能亲手砍了这奸佞,好半天没说话。
樊星见诸臣大眼瞪小眼等了半天,到赵晟身边轻声提醒:“陛下。”
赵晟这才高高在上赏出一个字:“讲。”
左右侍卫架着范洪,将他半薅起来。
范洪嘴上裂得都是口子,好几处在渗血,他舔了一口血腥,怒目向李爻道:“当年确实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缨姝那贱人,但你因为缨姝毁了你那小娈童的脸,便将我一同记恨上了。面上不好报复,小肚鸡肠地伺机等候,终于等到时机,将谋乱的帽子扣在我头上。”
范洪再如何不堪,也是文科入仕,如今将市井流氓的逻辑搬到邦国恩怨利益中,直接把李爻给气乐了。
他笑着看范洪不说话。
范洪继续道:“我当日分明给那小贺公子出过气了,没想到啊……你还是咄咄相逼。从你与郑铮合谋将日禄基迎回胡哈,我便看出你包藏祸心,你表面带兵南援,其实是御前受命不得已而为,我写下密信向陛下告发你没有政令擅闯城关,想来信也被你拦下了,”他看向皇上,“陛下,八百里加急密函,可曾收到?”
赵晟摇头,看向李爻。
李爻头大——范洪逻辑不通,那封密信更八成是无中生有,压根不存在,但这委实切中要害了。
皇家最忌惮权柄旁落,赵晟比他爹更甚,有时有种不懂得事急从权的混,一上头便更注重自己的说一不二。
“陛下,微臣强冲城门确有其事,但政令只是迟来,并非没有,当时事态紧急,晚开一刻城门,便不知多少将士丧命……”
“迟来多久?”赵晟迷眼看他,淡声道,“将在外,纲常法令视乎不见了么?”
李爻眉头一紧,拱手低姿:“臣不敢,臣知罪。”
赵晟冷哼一声:“起来吧,”他说完,突然猛一拍桌子“啪——”一声爆响。
没人想到他突然变脸,多数大臣给吓了一跳。
赵晟怒目看向范洪,凛声低喝:“逻辑不通,攀诬当朝一品大员,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痛快吗!突然翻供,这套说辞谁教给你的?!”
看来皇上脑子还没瘸。
范洪进殿以来对皇上恭谨无比,只乌眼鸡似的看李爻。现在,他突然瞪着皇上,调门都高了好几个:“陛下!你可知道那贺景平是前朝皇室血亲,你的肱骨丞相,是二臣之后啊!你是要让先帝打下的江山二朝而亡吗!”
话未说完,一旁押解侍卫爆喝:“放肆!”
而范洪的放肆何止于此?
他突然拼力一跃好几尺。
“罪臣劝陛下莫要做昏君!”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喝,范洪向赵晟冲过去。
行动过于突然,李爻也只来得及抢步上前,抄路拦在他与皇上之间,却发现范洪的目标不是赵晟。
他要自戕!
这念头未来及李爻脑海中划落,便听“咚”一声响。
范洪脑袋正撞在御书案上。
那案子是整块金星小叶檀,密度坚实,雕着官帽的四角厚重异常。
范洪一撞不是假把式,确是奔着死去的。
额骨登时碎裂,血淌下来。
他人往桌案边烂泥一摊地软倒,喃喃自语:“罪臣……死谏啊……”
所有人都愣了。
樊星最机灵,向两个没押住人的侍卫喝道:“愣着干什么,活人拽不住,死人也处置不了吗!”他转向赵晟,同时小声嘟囔,“幸亏李相反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