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题顿了顿又道:“这么大笔银子,走水路就得走北门,可紊州在南方,若走北,路途太长,势必会被人发现。走南,只有陆路可行,且道上关卡可不止一道。两万两银子那得用多少辆马车?过一辆便顶着一个被发现的风险。我料想,这么大笔银子应是还没出城。”
付溪见那林题滔滔不绝,好容易才停了下来,揉了揉眉心,又问:“那么缘何搜翊王宫?”
“翊王宫一宽敞,放两万两银子那是绰绰有余;二偏僻没人,且不说藏银子,就说日后取银子也是方便得很!从户部盗走两万两银子,没点权和钱根本办不成。如今缱都九家都怕受牵连,盗银者若不傻,也应知不能将银子藏在府里头。”
付溪眯眼笑起来:“多谢林侍郎指点,下官这就差人去搜。”
“不急这时!”林题不拘一格地扯了袍摆抹汗,说,“街上正是热闹时候,六扇门的衙役一出,势必搅得人心惶惶。不如午夜再行?那么大笔银子,就算从此时开始运,也运不走。那盗银者根本没必要再为自己留下些把柄,这么一时半会儿自是不会去给银子挪地儿。”
林题告辞时抬眸瞧了瞧站在付溪身后的薛止道,因不熟识便当做了京城里的闲贵人,点了头。
***
午夜,近百衙役撑着火把,纵马飞奔,鱼牌哐啷哐啷地敲着轻甲,像是在打鼓。
翊王府乃先皇二哥所居之所。那人是个武圣人,他不爱金银美人,偏爱杀敌戍边,在四疆立功无数。后因妄图行刺巍弘帝,被季惟三箭射死于府庙之中。末了,翊王府也被龛季营血洗。
手足相残总被世人诟病,巍弘帝便给他二哥编了个能写上青史的死法。
——炼丹疯魔,自刎而死。
衙役踹开翊王府里头的扇扇府门,最后在那正堂之中寻着了垒起堆叠的几十个箱子。那箱子上头还披着一条红字白布,写道:
“巍巍谢家,岂容鼠啮?缱都九家,血债血偿!”
付溪粗粗瞧过了,只掀了那白布,厉声斥责道:“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搬?!”
整整二十个箱子,户部贴上的封条甚至还没未得及撕。
付溪抽刀斩断一条,开了箱。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在火把的映照下发着寒光,一锭锭垒得整齐。
付溪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诧,只镇静地将那白布团起来塞到那被他开了封的箱子里头,沉声吩咐道:
“护送到大理寺去!如若少了一箱,老子拿你们是问!”
***
付溪回到大理寺狱,一脚踹开赵汾的狱门,将那赵汾嚇得一激灵。
“赵大人!那批银子在破庙里找到了。藏得好深,您实在是有真手段!”付溪哈哈大笑。
那赵汾迷迷瞪瞪好半会儿,才终于清醒,说:“我只负责承史家之命将那银子装进车内,至于那银子运到了哪儿,我一概不知!”
“你不是说史家人给你药么?他们家的府库我已清算过,每锭银两的来路都记得清清楚楚,花销更是分明,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笔支出!你自个儿也说,你只帮他们干过这么一回活,那么他们从哪来的钱供你服五石散?”
赵汾眼神闪躲,末了将眼珠子一顿,说:“他们拿到那批银子后,便开了一箱分给了我百两……”
付溪问他:“当面啊?”
赵汾忧心若言他未亲见,付溪又会说缺少证据,无法断定史家有罪,忙应道:
“……是!”
付溪那冷笑近乎将大理寺狱的每个角落都灌满:“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子告诉你……那两万两银子他们一箱都没有动!!!”
***
翌日早朝,付溪遣人将那二十箱银子搬上了朝堂。魏千平令宫人点了点,一分不差,两万两。
银子没少,群臣却颤抖不已,原是因着那装神弄鬼的一块血布。千真万确的血布,浓厚腥气飘荡在那本就有些闷的殿中,熏得人发晕欲呕。
谢家,谢家,那不是宋诀陵的母族?
文武百官的瞳子不在白布所言之“缱都九家”上,而是钉在了宋诀陵这谢家余孽身上。在这些个臣子眼底,管他爹宋易是何等沥胆堕肝的龙逢,余孽可不就是余孽!
可怪就怪在一分不怪。
他们从宋诀陵这纨绔身上瞧不出半分不同于往日的古怪之处。
一老臣唤作庄俟的,出列拜道:“陛下,臣请求即刻将这颠倒黑白、书尽大逆不道之言的烂布抛出宫去。如此着里忙慌地想为谢家褪去罪臣之名的,除了谢家余孽,还有何人?!”
“庄卿,朝堂上不容蜚短流长,凡事讲究‘证据’二字。”魏千平头中一阵隐痛,冷汗自额上滚如豆大,“爱卿莫要意气用事!此事若无实在根据,姑且将它放一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