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时,那少年脖子上已被系上了细绳,手被捆着,动弹不得,面上全是警惕。
季徯秩小心地领着那少年离了南风馆。
还没走多久,季徯秩便停下步子,弯下腰来,将那少年颈上的带子解了。那少年一直没张嘴说话,季徯秩握他手的时候他倒是没反抗。
又走了一会儿,二人进了一茶楼的小厢房内,季徯秩这才松开那孩子的手来,朝宋诀陵作揖道:
“多谢二爷,一会儿我遣人送十两金子过去。”
“不成。”宋诀陵笑了笑,“你我对半分罢?咱俩先评评谁养这人儿。”
“二爷!”季徯秩有些怒了,“养什么?把人放了才是!”
“你是真傻。”宋诀陵抱着臂,道,“你不知为如今有如此多的贵人布粥么?烂衣破衫饿死街头的人太多了!这小孩儿年纪轻,根本寻不着工。你放他出去,是想他被人再捉回去,还是想他饿死?”
“我错了。”
季徯秩让那少年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笑道:“这位弟弟,我姓季,他姓宋,你唤我们哥哥便成,不必拘谨!”
那少年打量着他二人,点了头。
“你叫什么?”宋诀陵问道,顺手拿起了茶杯。
“无名无姓。”那少年没有半分怯懦,想了想又道,“叔父也像方才那人般,唤我作赔钱货。”
那季徯秩轻轻拍他的背,“那些渣滓你莫要再念了,今天你俩哥哥给你取了姓和名。”
“姓‘虞’罢!是个良善的好姓氏。”
“那叫什么好?”季徯秩敲着脑袋,“‘虞熹’如何……枕稳衾温,鹏程万里,这名里装着的全是好寓意!”
那少年闻言,嘴抿起笑了,轻声道:“多谢二位……哥哥。”
俩人见那少年笑,心里头有了些道不上来的滋味,欣喜杂糅着心酸——哪有人这么大了才有名姓的?
季徯秩沉默了会儿,又将笑摆在了面上,莞尔道:“阿熹,你看我们二人,你跟谁走?”
“宋哥哥。”那少年没有迟疑,抬眼瞧着宋诀陵,“我跟他走。”
“这……”季徯秩迟疑了半晌,又笑道,“日后可就不能反悔咯?”
那少年点头。
季徯秩抬眸瞧宋诀陵,那漂亮的羽玉眉蹙了起来。
宋诀陵也毫不避讳,直直望进季徯秩的眼底。
到底被宋诀陵瞧出来了。
季徯秩那上挑的眼尾勾出来的不是情,全是不解。
季徯秩那盈盈秋水里照出来的不是人,是衣冠禽兽!
见季徯秩蹙损春山,宋诀陵乐了。
他拿手撑着木桌,向下俯视着季徯秩,道“怎么这么个眼神?真当你宋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二爷,说笑了。”季徯秩道,“您不是脱俗得很,我怕您瞒着我养了些癖好。”
“我是如何都不会碰男子,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儿。”
“……也好。”季徯秩叹了口气儿,“二爷,风流倜傥,阿熹又生得瘦弱,道是您儿子都有人信,带回宋府也不愁他人问了,算是有了个来头。”
宋诀陵握着马鞭,作势朝季徯秩挥了挥。
仨人又坐了会儿,眼见天快落雨了,这才打算散了。
季徯秩不放心,还抚着那少年的头,叮嘱道:
“我每月来见你一回,若你宋哥哥欺负了你,你便说与我听。”
宋诀陵将虞熹抱上马去,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有那么一个温柔美人伺候你,干什么选我?”
“越好的人,越是要摆在远处,望着已是心满意足。挨近了,我怕握不着,他便从手缝中溜去了。”虞熹嗫喏着,“以前,娘是这般,青楼里的姐姐们也都是这般,我还没见着她们几面,她们便一个个的都走了。”
“你这话里头藏了多少私心……你就不怕我走?”
“也怕。”那虞熹道,“但我想活成您那样。”
宋诀陵闻言笑了,“眼拙得很,活成谁那样都行,活成我这样,那还不如从头再来……”
这已是前年的事儿了。
日光似生了脚般,透过了轻甲,火辣辣地烤在二人身上。俩人的汗水皆是不住地往外冒,润湿了里衣。
“你……给他净……身了?”季徯秩的声音抖着。
“没。”宋诀陵用手替季徯秩拨了拨额前的湿发,笑道,“怎么可能?”
“你怎么笑得出来?你将他一个还未净身之人送进宫去,若被发现可是要治罪的!”季徯秩瞪着他,“为何要阿熹去冒这个险?”
“这局越来越乱,我着急了。”宋诀陵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急了,便能拿孩子来冒险么……宋诀陵,有时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它到底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