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侯爷整日都待在府里头。”栾汜叹了口气道,“那人是个真性情,您将那杀人令往人跟前一摆,那人怕是一下子受不住。”
“如果这点小事儿都受不住,那日后这人恐怕也没使的必要了。”宋诀陵漠道。
“公子说的是。”
“前些日子那些因擅闯歧王府被关进大理寺狱的探子怎么样了?”宋诀陵阖着眸子。
“全死了。”栾汜皱了皱眉道,“那付溪有点手段,把人折磨得不成样!那些个探子被他绑在柱子上,就差几步便成人棍了。他们见着我们的人,一个个都哭着求死呢!唉……”
“你信人会变么?”宋诀陵将那些个剥好皮的葡萄搁在盘里,他停顿须臾,又道,“反正我不信。付溪可是从先皇眼皮子底活到了现在。从前他爹付痕还在的时候,付溪年纪轻轻便才高八斗。我可不信他爹死后他便真成了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就是不知道他如此隐忍,为了何,又从了哪家……恐怕除了太后和歧王爷还有不少人想换天。”
“可这付溪扮纨绔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儿了,他如此作为可不是自降身价么?”
“是么?人家闲时玩乐怎么就掉价……算了算了,你我且先等着瞧罢!看看这新天压不压得着宋家。”宋诀陵忽然朝那正坐在椅上扇风纳凉的栾壹勾了勾手指,“栾壹,你小子晚上陪你公子看戏去。”
栾壹朝着栾汜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他想办法让他们家公子改变主意,栾汜只是幸灾乐祸地朝他耸了耸肩。
“公子,饶过我罢!我可得早些睡啊!老爷和俞伯他们都说,十七男儿不在巳时之前睡,日后个子是决计窜不上去的!”
“他们俩唬你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有人吹笛吹到半夜三更,我不也睡得晚?可你瞧瞧,如今缱都有几人比你公子我生得高?况且天塌下来,有你家公子和你汜哥撑着,你长那么高做什么?”宋诀陵笑道,“嗐!就一晚,又不会前功尽弃,再说每年新春守岁的不是你?”
“栾壹,你信汜哥,鼎州男儿矮不了!”栾汜拍了拍胸脯。
“不是矮不了,是不能矮!若矮了,鼎州弟兄们的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巳时不睡,七尺长;子时不睡,六尺短;要想伏地走,长夜莫安眠……”栾壹瞪着眼,嘀咕着,“若……若矮了……”
“矮不了!”宋诀陵笑着起身用一颗葡萄堵住了他的嘴。
子时,宋诀陵在那城门前候着,抬头盯着那黑黢黢的城门。他在想事儿,而一旁的栾壹呵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人候了许久才等来一辆由绫罗绸缎装点得招摇过甚的马车。那马车堪堪停在宋诀陵侧旁,随即下来个披着甲的。那人腰间配着剑,剑柄上缀着粒黄金。
他将宋诀陵左瞧右瞧,这才笑道:“阿陵这般高了?这么些年没见,愚兄险些认不出来了。”
“止道兄这般瞧来……”宋诀陵笑道,“矮了。”
那人挑了挑眉,抿唇一笑,道,“阿陵说话还是像从前那般一点儿都不客气!”
“有些不一样了。”宋诀陵垂头盯着他,“我如今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薛止道闻言只是笑,他瞟了栾壹一眼,轻声问道:
“旁边这位小兄弟是?”
“我的近侍,叫做栾壹的。”
薛止道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笑道:“还养着呢?”
那话里装了不知多少戏谑。
对于宋家来说,贴身侍卫日后都是要提拔来作自己副将的。因此宋家全在孤儿之中挑拣人,被选中的孤儿一并养在宋府内,取作“栾”姓。
这些贴身侍卫或小或大于其主子,皆不超三岁,不过那栾壹却破例比宋诀陵小了六岁。
这些近侍自小便呆在他们主子身旁,一方面为求多识世事,好通些人情世故,日后好应付那些京官与他地来的将领。
而今儿薛止道在提醒宋诀陵,今朝悉宋营的令牌已不在宋家手上,他们宋家不比往昔,养这些个近侍已没了用途。
短短一句话,既讽了宋家如今际遇,又笑了宋诀陵窝囊。
“养着呢!”宋诀陵像是无甚所谓,他将手扶在佩剑上,“不说我了。止道兄呢?如今黄金市价还不错罢?”
“大半拿来充国库,大半分给了将士与百姓。如今峰北道与阳北道俩道的旱事愈演愈烈,受灾的地方可多,峰北道有我撑着,但阳北道的商户都是些吮血的饿虎饥鹰,那是万贯家财只舍得分一瓢……这次赴京送来的金子大半都是用来给阳北道缓灾的。再加上平日里的买卖都是账房先生在做,黄金的市价,愚兄真没大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