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486)

伯策死前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整片林子都在晃荡。

伯策狠命瞪着眼,他淌泪说:“我老了。”

宋诀陵下马,拾剑挑他的皮肉,说:“你输了。”

***

是夜,杉林落雪无星子,野物的吠叫此起彼伏。

风仍旧穿林打叶,却再无先前那般摧耳欲聋。那伯策死前还很聒噪,此刻彻底断气了,倒叫这林间显得太过安静。

宋诀陵甫一松开抿紧的唇线,瘀血霍地自口中喷出,浇得白雪漫红。

他筋疲力竭,或许不久便要死在这荒山,心情却是不错。

他哆嗦着手,隔甲去抚那心脏前侧放着的一小块帕子,却不敢拿出来瞧,怕给血弄脏了。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

他什么也没说。

第184章 伤朱翠

悉宋营主力出关迎敌,叫秦军无能再犯鼎中。

江临言与苌燕营将士于鼎东合流,刀剑镇住了那些个企图东进的秦兵。

可往鼎西走,低头黄沙配白雪,仰头依旧是烽火连天。

***

魏·鼎西

格图下令不休再战,天还未亮便列阵城下;北面的蘅秦大将纳达日在败北后不知所踪,叫人不由得对其用意生疑生惧。

两头忧患,今儿纵然来了宋易,释李营的将士们也没能不心焦。

俯仰之间,城门被轰开已变作了两个时辰前发生的旧事,李迹常再度出战也有一个时辰了。

此时已近午时,天上不见红日,唯见浓云团团。

薛止道称帝的消息今儿传到了鼎州,可是释李营已然无力吠天,他们光是能够冲秦军吼叫,已是在拿铲子硬掀锅底薄油。

这仗一连打了好些个时辰,眼下却依旧没有显露出要停息的迹象。

释李营主将李迹常头颅挨了格图一击,生了一刹失神。

“续舟,平安归来罢!”他想起阿娘温温话语。

“臭小子,不赢甭来见你老爹!”他想起他爹病榻幽语。

“事了咱们一道喝酒去!”他想起与沈长思和江临言的约定。

“这回就比咱四个谁活得最长!”他想起留有悉宋营三人字迹的一纸回信。

喉间干得像是在烧,嗓子已然成了一抔灰。

豆大的凝珠自他额上滑落,却并非无色的汗,是血。

眼前的那老将格图双目瞪如虎豹,精神矍铄,他却已很狼狈。

可李迹常从未想过自个儿会输,哪怕当年勇猛有如宋易也没能战胜格图,哪怕今朝他伤痕满身,而那人毫发无损,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觉着自个儿只要握着刀,只要还没死,就有可能赢,就会赢。

是他盲目地乐观,还是他过于乐观以致盲目?

他不知道,但他得连带着沈长思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哪里能在这儿死去呢?

若想不死,他非荡平扰境秦兵不可。

于是那格图方用刀柄杵破李迹常的头,他不过怔愣一瞬便又猛然驱马冲了上去。

血液淌在他的左眼皮上,些许被眨进了瞳子里,灼辣不已。他不由得阖上了那只眼,以防洗眼的泪液渗出。

好在此举并未对他抬手落刀带来什么阻碍,他仍如洪水猛兽般前冲,回回落刀势必竭尽全力。

李迹常杀红了眼,叫那格图也被他的气势给压矮一寸。

那秦将挥舞着鬼头刀,喘着粗气说:“你与先前同我交战的那位将军用的是同一套剑法,可你用刀不如他那般的灵活,武艺更逊色于他……所以不论你死撑多久,你终究会倒在我的刀下!”

“哈……”李迹常哑着嗓哈哈大笑,笑声暗哑难听,仿若谁人吹起一杆坏唢呐,他说,“狗贼,我不比长思他,可我能叫你死——!”

李迹常说罢,将余下力气全数注在了刀上。

只闻铿一声,格图被那怒睁黑眸的李迹常压得近乎要斜了身子。

格图忙忙蹬马行开几步,谁料那柄刀被李迹常收了回去,又遽然冲他项上人头飞来。他虽是灵敏避过了,却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鬼头刀与那把锻厚雁翎刀碰撞在一处,叫李迹常就连双耳也被震出了血。

他咬紧牙关,直叫腮帮硬如竖铁。他镇定地将刀尖反刃刺向格图,一径割坏了他左臂的甲。

格图想不通那人的双手这会被冰寒冻裂出血,通身又布了不少深伤,该是疼得脸色苍白,全身无力才对,他如何能这般握刀不松?

可李迹常哪里会因疼痛而放弃抵抗呢?

他根本不知疼痛滋味啊。

正是上序清山前两年,一武学宗师道那世子爷悟性虽高,但因着缺少天分,武艺估摸着练到一定地步,不管如何练也没法子再提升了。

所以李迹常在拜师江临言前,鼎州的刀手剑客忧心败坏自个儿名声,没有哪个乐意收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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