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瞧来,错不在我爹啊。侯爷掺和个什么劲?”
“欸!”季徯秩笑得,“里面门道多着呢!——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怀光兴致勃勃地把耳朵凑了过去,却听到季徯秩霍然变了腔调,他把声音压得很轻,可不知含了多少细密杀意:
“害死顾家二位的,乃池老嫡子,池彭。”
怀光瞪着眼倏地后仰,脸难抑地皱起来,其上的疤痕也随之扭动,他颤声道:
“侯爷,这可不兴拿来说笑!!”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季徯秩的语气寒凉,“嗐,信不信由你了,你还有四日去查清此事,要除掉那害群之马,再没有比沙场更好的地儿了。不过,你不动手,自然还有我。怀光啊,我可是饮恨长大的,报仇这事儿,我太熟了。”
怀光不说话,把话音都闷在了一杯接一杯的酒里。他喝得太急,没一会儿就有些晕,只有神识还勉强算是清明。他趴在桌上想前尘,忽地笑起来冲季徯秩口无遮拦道:
“侯爷您知道么?当年我瞧着您同落珩他纠缠个没完没了,那模样不知有多登对。到底是流光易逝,如今你二人竟都找着伴儿了!”
“逮着俩郎君说登对,将军的眼神也还真是好得可以——不过我也好些时候没听着这么个名了。”季徯秩哂笑道,“听来远得像是前世遇着的人儿。”
“你二人既是书院同窗,之后又在同一个营里待了好一阵子?怎么还没到互通音信的地步?不该啊,我从前还总觉着你俩是一见钟情呢!”
“这个嘛——都怪我了。我喜欢那些个带点傻的人儿,宋落珩他太聪明,见了面总逮着人咬,咬得人半死不活的……我识相嘛,也就灰溜溜地跑了。”
“是吗?”贺珏笑道,“成罢,我人傻,我同侯爷好!”
“不说这个了。”季徯秩笑着同他碰了杯,玩味道,“听闻这回池老将军也要出征?”
“是啊。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还回家省亲了呢!现今还没走,说是要待至明年春,可苦了池府上下。”
“韶纫么?”季徯秩心里念道,“天之将倾,蝼蚁难活,陛下到底还是有心。”
季徯秩道:“改明儿我去拜见拜见她。”
贺珏问他:“侯爷认识这贵妃娘娘?”
“认识的。”季徯秩不去揭那韶纫的底,只道,“毕竟那位先前也当了好些年歧王妃的。”
“皇上也真是,不封结发之妻做皇后也就罢了,竟空着后位至今朝,平白叫蘅秦人得了逞!两位淌着蘅秦血的,携手登这魏的九重天啊,真是叫人啼笑皆非……皇上秋初便要前去接亲,怕是还没过北关,便先被北疆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自找的。”季徯秩耸耸肩,“那位乐意,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末了,那怀光彻底吃醉了,可他却也并没同其所述的那般胡乱说疯话,只是阖了眼一直流泪个没完。
季徯秩酒量太好,总也吃不醉,这会平静地替他将面具绑上,笑着呢喃:
“适才你说错了,宋落珩他是真有伴儿了,我可还没有呢!”
“不过不妨事,待到我无牵无挂了,我便走,走他个干净。”
季徯秩哼哼唧唧,只掐了烛火,枕着手也趴在了案上。他吐息平稳,渐入梦乡,那怀光却在黑帐中舒开眼来。
怀光盯着季徯秩的背影,被刀疤截断的眉随之蹙了起来。
第132章 俞雪棠
翎州日晒,鼎州却下起雨来。孟夏的雨多半仿若倾盆,燕绥淮匆匆进了帐子,只把斗笠摘了,坐椅上歇气。
那俞雪棠撑着把油纸伞从外头进来,她面上挂着抹温柔笑,要替了下人帮他收斗笠。
燕绥淮眉间略皱,只稍带嫌恶地把斗笠收回来,道:
“无事献殷勤……你来我这儿干甚?”
“不能来么?”俞雪棠凑近几分,一双圆眼衬得她更是无辜可怜,“燕哥哥怎么这般的不待见我呢?”
“装什么软柿子呢?小时候就因你犯牛劲,叫我平白受了多少罪?!我手臂上可还留着当年被你作弄出来的疤!”燕绥淮道,“这会儿来同我做戏,到缱都装了好些日的窈窕淑女,还没叫你憋坏呢?”
“哥哥倒是懂妹妹我。”俞雪棠笑着笑着便露了尖爪,她道,“只是你见着你姑奶奶我,不磕头献笑也就罢了,怎么还给我撂脸子?哎呦喂,阴沉沉的,叫这帐子都要生菌子了!”
“立马给我滚了。”燕绥淮骂道,只是他顿了顿,忽又把人给叫回来,“……欸你给我回来——我问你,你失心疯了?!干什么答应陪宋诀陵那小子唱戏,还扯什么成不成亲的?你不知他如今报仇报昏了,同疯子一个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