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承,你身子这般……没人能逼着你去,可你……这是你的决定,我不能拦你,但你答应我件事,一定一定要把自己给照顾好了。我已替你寻好了郎中,银子也给足了的,他每月会到你宅里给你瞧几回,你要好好配合……阿承、阿承,我就求你这么一次!”
杨亦信轻轻摇着徐云承的身子,像是耍赖撒娇的孩童。
“你要给我治病,”徐云承道,“可我心中愧意如山,压在心口才更是喘不来气。”
“我是知恩图报,你若实在心亏,十年后再来报恩。”
“怎么报恩?饶你清明不给我烧纸钱吗?”
杨亦信把身子挪近了,长臂揽住徐云承道:“天冷,我抱抱你。”
“我打小便四肢厥冷,身子是暖不起来的,你纵然抱了也暖不起来。”
“我暖,我暖你。”
杨亦信那还未来得及褪下的朝服贴着徐云承单薄的里衣,那东西分明亦是冰的,何谈一暖字?
只是杨亦信趴在他的颈间,滚出的泪是烫的,烫得他心里边也觉得有些苦。
“哭成这般,真真是用情至深,不同我当个拜把子的兄弟委实可惜。”
“好啊——十年后我们去稷州拜。那的山秀,春三月,桃花压山疯长,可漂亮……约好了啊,十年后我们就去那儿当结拜兄弟。”
“……好。”
第103章 付禾川
晚来天欲雪,再过一阵儿,那些鹅毛似的雪就落下来了。
窗外雪飘,屋内烛摇。
季徯秩还没开始上衙呢,他复挂南北衙腰牌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朝堂百官不管关系亲疏都下帖去请人,无非是想攀攀关系,套套近乎,或是添个结交清流的美名。
季徯秩身子正疲,瞧见那些个帖子便觉得腹也饱了起来。他没胃口吃饭,索性就把那几张帖子在案上摆开,揉着眉心要流玉一并念给他听。
估摸着最近碰上了什么吉日,那几张帖子所述之宴都定在后日。季徯秩双眸阖着,脑子动得倒还挺快——他先剔了新科状元爷的,免了白家的,再推去一群太学生的,筛了一轮轮,留下了三朝元老段青玱的。
这段青玱不轻易办私宴,更别提宴请这与他毫不沾亲带故的西侯爷,今儿真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
难不成那段老也到了要和他攀交情的地步了?季徯秩琢磨着,倒是点了头。流玉把剩下的帖子收拾好,去差府里头懂字的先生写几封拒绝书。
后日傍晚。
毕竟是段青玱的私宴,那人又上了年纪,不喜瞧大红大白的东西,季徯秩便择了条鹅黄淡色的衣裳上身,衣着从简,求的是个招人待见的干净素朴。可他人如玉,不由艳丽颜色装点自也是惊艳出人那挂的,这衣裳到底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到得早,由流玉扶下车的时候那段府门前的灯笼还不亮,只在雪中洒下淡淡一圈橘光。
府外静,府内也没好到哪里去。八仙桌上只坐着段青玱,季徯秩方由下人领进去便朝段青玱躬身作揖,那老人不说话,只挥挥手要让他坐自个儿身边的主座。
季徯秩谢过了,道:“段老抬举,晚辈年纪尚浅,坐偏座够了。”
季徯秩说着也不容段青玱再劝,自作主张地在那人左手边的偏座上坐下来。
段青玱见状不怒其肆意妄为,反笑了一声。
仆从匆忙给他二人满上温酒,季徯秩没喝,只笑着同段青玱寒暄。二人是真不熟,也是真真没话说,寒暄事毕,季徯秩见那老人没有要张嘴的意思,他也就乖巧地闷着声。
后边又先后到了仨人,今日这段府小宴的座上宾这才算来齐了。
段青玱拉着季侯爷坐偏座,那礼部尚书贺原、户部尚书史澈二人当然也不敢爬到上座去,只乖顺地在偏座落了座。
最晚到的是一年轻面孔,他笑着拉开下座的椅子,行为举止颇落拓——那是大理寺少卿付溪。
段青玱不求什么学生三千的佳话,大半辈子门里就收了四个学生,上边那辈是史澈、贺原与许冕,下边那辈就付溪一个。
当年他在收了仨学生后再度开门受徒,世人皆猜他会收了史迟风或是喻戟,可那人指头一伸,把付溪给点了出来。
不过这在当年倒也说不上有多奇怪。
付家当年还未这般败落,那付溪当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纨绔混子。
付家旧日常出刚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受家门训导,付溪年少时阳煦山立,温润而泽,与史迟风、喻戟二人合称“缱都三少君”,若非他才华相较那二人逊色几分,也合该在世人猜测当中。
段青玱收付溪作学生后,便给他规划好了来日。他原是打算要送付溪进翰林院,走太子太傅的路子的,哪知自付溪他爹付痕自缢后,那清正公子不知怎么就染上了五石散的瘾,败坏了一身好名声,再加上他性情大变,最终亲手埋了段青玱给他挖出来的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