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好处?我不被他吃干抹净已算幸运,怎还敢妄想从他那边分得一杯羹?”
“一分钱一分货,本就是交易之道——您可还记得要为大公子报仇?”
“说得好听,宋诀陵想查那案子的执念不比我轻,有我没我那案子他都会接着查。如今他手上已握有宋家的兵符,却还想借季家的兵,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季徯秩那笑没入眼,仅幽幽地悬在嘴角,“我瞧不得先皇病逝,亦不忍见当今圣上因我而亡,季家兵士受我一念之差所累。”
“您当真放下宋诀陵了么?”
那季徯秩性子宽厚,还纵容着姚棋以下犯上,只道:“子柯,我前些日子已跟宋落珩说清了,这案子我自己查。”
“没有他您要如何查?”姚棋步步紧逼,“如今您囿困稷州,如何能把手伸得那么远,伸到那北疆去?”
“步步为营总好过养一只不知何时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的白眼狼……我翻不起感情的烂账,那我不翻了成不成?”季徯秩那媚眼一弯,便倾出摄人心魂的笑来,只是那人语气凉薄,倒叫人生惧,“当年我和宋落珩好的时候,是你百般劝我要提防他。怎么我如今离他远了,你却劝我回到他身边去?”
“在下只是忧心您过于重情重义,因着和那宋诀陵怄气而误了正事。”
季徯秩哈哈大笑,而后将满面笑意尽数敛去,道:“姚子柯——我重情,你难道就薄情?你今儿这般咄咄逼人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那姚棋垂了脑袋,支支吾吾地低声说了些什么。
秋风刮过人的耳梢,吵得人心烦,那姚棋说话又咕咕哝哝,根本就没想叫季徯秩听清。他瞧着姚棋反应,心里猜出大概——原来就连他以真心相待的姚棋,也被宋诀陵收买了。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宋诀陵使了什么手段能叫向来轻视他的姚棋回心转意?他虽不知,但也清楚那筹码应当与他兄长有关。
一直如此,没有什么值得惊奇。
可笑么?他叫宋诀陵拿筹码来寻他,那人儿却跑去收买了他的身边人。
荒唐么?就连服侍了他近二十年的姚棋,也会轻易地背叛他。
是,魏千平、魏盛熠、魏束风,他们仨人个个都把他瞒得好苦;姚棋和柳契深又皆是因他兄长而来;宋诀陵和太后就更不必说,他们瞧上的皆是他的名,要的皆是他的权……
相貌家世才气他样样不缺,可他永远做不了别人心头血,他不过是秋夜打下的月光一束,等看官瞧倦了,便阖窗将他拦在外头。
“子柯。”季徯秩低低笑了声。此刻无论谁瞧来都不是该笑的时候,可他却垂着眸子笑个不停,若非他生了张惊艳的面容,恐怕难逃被冠上“疯子”的尊名。
那姚棋正心愧,还以为季徯秩气消了,忙道:“侯爷——怎么?”
季徯秩止了笑,拿笑眼睨视他一眼,道:“你知道这木芙蓉因何招我喜欢么?”
“可是因其有‘忠贞不渝’的典故?”
“是——”季徯秩静静地将那朵木芙蓉揉碎于枝头,又盯着那碎在掌心的白木芙蓉笑道,“好一个忠贞不渝!”
那姚棋的身子禁不住颤了一颤,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季徯秩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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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州雨停,江北道却难得下了雨。
沈复念躺在客栈榻上,眼上敷了条拿热汤打湿的巾帕。自昱析四年末以来,那人的眼睛是愈发坏了。如今他常常瞧不清东西也就罢了,近日那双好眼还隐隐有些发疼起来。
“公子,您可莫要再像昨日那般糟蹋眼睛了。”轩永说着从外头端着汤药进来,正准备拿汤匙喂沈复念吃药,却发现歇在榻上那人这会儿已睡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给沈复念掖好被角,又去将窗给阖紧了,把钻进来的凉雨秋风全都关在了外头。
那沈复念睡得昏昏沉沉,又梦到了昱析四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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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析四年末,沈复念奉旨巡查边疆,意外撞破鼎州烂粮南运一案。那时魏楚已开战,要去知会南疆诸将显然已来不及,他只能派人赶回京城将此事禀告圣上,又写信给稷州的季徯秩求他往翎州输粮。
忙活完这些吩咐人的差事,他自个儿又埋头扎进了鼎州那粮案中——他不信悉宋营众兵士掩耳盗铃,为了区区几斗粮坑害南疆万千将士性命。
可他不信归不信,要追查此事又谈何容易?
那负责看管粮仓的庾吏已被关押入狱,然而不论用刑与否,那人都从未张嘴吐露半字;一路上看粮运粮的百官推卸重责,个个义正言辞,嘴上念着的皆是若有违皇命半分,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