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此刻宋凌羽正盯着自己,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
“宋言心,宋凌羽。你妈妈给你改了名,这二十年来是她在幕后帮助你掩藏身份,对吧?我没有妈妈,你有,你却来问我怎么讨好妈妈……据我所知,宋言心这些年一直在养病,疗养院不好进,你见她的次数是不是很少?”
宋凌羽那边响起呼吸声,人在平复情绪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做深呼吸。
她站起身,拉开抽屉翻找出什么东西,然后大步走到自己身边。
那是一根注射器。
用刀杀人会流血,清理现场不方便,但如果是注射致死,抛尸的难度会小很多。
她拽着楚来的领子,把她拖到自己面前,手指按在她颈侧,防止她挣扎,另一只手举起注射器。
楚来只是想呈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戳中宋凌羽的死穴,她忍住被扼住咽喉时想咳嗽的欲望,放缓语气。
“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告诉我你的过去,我自己猜还不行吗?丁寻理和你的关系不好吧?他那种一门心思搞研究的人,得知你死了,也只是研发出白昼作为替代品,你不想找他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颈部的压迫感松了一些,楚来听到宋凌羽开口:“我死之前,白昼就已经诞生了。”
见自己的话吸引她注意力,楚来连忙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他那个课题,人工智能程序。”
宋凌羽摇头:“不是作为程序,而是作为仿生人。”
楚来一惊。
她的话像是从一团线索中抽出了关键的一根,替楚来串起之前获得的零星信息碎片。
楚来想起那张幼年白昼坐在钢琴前的照片。
白昼说过,她诞生在“丁一”死后,是丁寻理为了缅怀女儿制作出来的。
白昼还在那场内舱房的夜谈里说过,她曾经以丁一的身份,在同茂的晚会上演奏过钢琴。
论坛里关于丁一的那条帖子也有人提到这一点,但那条回复的落脚点在于,晚会在A区举行,大火发生前,丁一曾经在A区生活过。
楚来吃力地转头,去看宋凌羽:“同茂的年会,白昼上台表演的时候,你还活着?”
宋凌羽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诧,但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楚来竟然知情。
她点头:“白昼比我听话,所以丁寻理让她替我上台。”
楚来反应过来,白昼的记忆被篡改了。
她的诞生不是为了缅怀死去的丁一,但丁寻理没有让她知道这一点。
宋凌羽把针管收回去,重新在楚来身边坐下,她的脸上看不到明显的恨意,也没有痛苦的情绪,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即将倾吐真相的信号。
“火灾那天,丁寻理在家。不是他放的火,但他没有救我。”
那天丁寻理临时起意,要回家拿文件,却发现别墅的窗口正冒出浓烟。
火光冲天,他打开门,脚步明显地停顿,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女儿正缩在楼梯间呼救。
扪心自问,他不够喜爱这个孩子。
丁一出生在同茂内部最混乱的时期,各个股东为了争夺权力打成一片,他的项目进展缓慢,那几年他忙得焦头烂额,本以为家里的女儿可以给他抚慰,但那个孩子从小就一身反骨。
丁寻理想要一个听话的女儿,会在自己回家时扑上来拥抱他,说爸爸辛苦了,我爱你,会穿上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一个洋娃娃,在他休息时贴心地为他弹奏钢琴。
可丁一会说的第一个词是“不要”。
他和宋言心的工作都很忙,照顾丁一的事交给了育儿师。
平时看望丁一时,丁寻理总会习惯性地对育儿师交代——不要让她到处乱爬,不要让她把玩具放进嘴里,不要让她把辅食吐在地上。
某天他回到家,心血来潮想要与女儿玩耍,当他朝丁一摊手,示意育儿师把她抱到自己身边时,丁一说话了。
丁一说话比同龄人早,这让丁寻理骄傲不已,他辨认那个孩子嘴里吐出的字词,却从她的踢打和哭闹中意识到,她在拒绝与父亲互动。
不应该,孩子的生命由父母赋予,她凭什么不爱自己?
他是一个研究者,一个领导者,一个优秀的榜样,他给了丁一富足的生活,为她规划未来的光明道路,这难道不值得他的女儿引以为豪,对他崇拜敬爱?
这份痛苦随着丁一的长大,在丁寻理心中不断加深。
丁一不像他手里的实验,可以控制变量,找到导致失败的原因,丁一也不像那些程序,输入代码以后会按照指令运行。
她能听懂丁寻理向旁人炫耀她的聪慧,却因为讨厌那群大人的眼神而肆无忌惮地扮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