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厌坐在干草堆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右手指尖摸索着被随意包扎的脚腕,一下又一下地啃噬着左手的指甲,虚焦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晦涩难言的情绪。
他自小受到苛待,几乎没收到过他人的善意。
苏家人有时候打他打得很过分,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或许要死了。
可是每次却又偏偏拖着一口气,痛的死去活来,却还是顽强的留着命。
村里人碍于他灾星的名头,也是对他避之不及。
但有几次在他被苏大友暴打时,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婶子会忍不住出声阻拦。
他曾经寄希望于她们能够救他于水火,可是到头来还是异想天开。
软和劝阻的话语都被苏大友流氓蛮横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我打的是我自己的种,老子管自己的哥儿,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外人插什么手!”
“怎么?还是你们大发善心,要把他领回家养。”
那些短暂心软的人很快就静默无声。
长大后的苏厌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小时候的他还是会很失望,他甚至会恨恨地想,既然帮不了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口。
给了他微乎其微的希望,却又很快变成巨大的失望。
没想到他第一次接触到的实际的具体的善意,是一个陌生男子。
他大可以事不关己的离开。
可是没有,他背着几捆柴,抱着他,走了大半个时辰,送他回家。
其实在他说出住所时,他心里想的是,男人会不会嫌距离远,把他丢下去,让他自己走回家。
可是没有,他只是应了声知道了,便稳稳地抱着他,一步又一步。
在回来的途中,他能够听到男子胸膛跳动的声音,还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不知不觉也放松下来,甚至放纵自己在男子怀中休息了一会儿。
听着男子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竟然觉得脚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瞧瞧你这副德行,是太久没跟人正常往来了吗,一个陌生人的举动竟然也让你心中大乱。
男人动作细致地把他放在干草堆上时,他以为对方要走了,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了。
没来由的,心中有些许失落。
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没有被他面容吓到的,正常对待他的人。
但是他没想到男子说午间再来看望他,给他带药。
苏厌心里诡异地泛起一丝丝庆幸,庆幸他受伤了,才会遇到眼前人。
他希望他的伤口好的再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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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鹜回到家中,翻出所剩无几的铜钱,问了几户村民,终于买到了一小罐伤药。
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简单擦了擦身子,随便下了一碗面。
沈鹜闭目休息了一刻,又翻腾了一下,找到两个鸡蛋和一颗蔬菜,用自己编的草篮装上,去看望伤者。
第4章 送药
沈鹜脚程快,也走了大半个多时辰才到。
还好快入秋,若是在酷暑,午间走这么一遭,少说也得蜕一层皮。
推开那扇形同虚设的大门,院子里倒被苏厌打理的不错,开出一小块地种了点蔬菜,杂草什么的也被清理地一干二净。
早晨没注意,此时才发现院里还有一口井,用水上倒是方便了许多。
沈鹜抬手敲了敲门,“是我,我拿了伤药。”
沈鹜听见桌子挪开的声音,苏厌打开那扇嘎吱响个不停的门,直直‘看’着他。
声音微哑,像是太久没开口跟人说过话,语调僵硬:“你来了。”
若是寻常人对上这双漆黑寒凉的眼睛,可能会觉得瘆得慌。
沈鹜虽自小跟着师父,师父除了在教他手艺这方面严格外,其他方面都对沈鹜不设要求。
沈鹜也算是野着长大的,从小虽然话少,但拳头硬,做事稳重,在一堆孩子里一直是孩子王。
住在老旧的街巷里,各色各样的人沈鹜都见过。
他语气不变:“嗯,给你送药。”
苏厌突然低低笑出声,嘎吱响的木门,呼啸而过的一阵风,显得这阵笑声倒像是孤魂野鬼的呜咽声。
苏厌猝然凑近沈鹜,两人之间不过一拳距离,“你不怕我?”
沈鹜扶住嘎吱响的木门,语气淡淡:“怕你什么?”
苏厌又笑了声,抬手抚上左脸大片青色印记,喁窃私语:“怕我这张脸……”
“还好。”沈鹜不是应付,他是真心认为还好。
平心而论,苏厌这张脸不丑,相反,五官都很好看,眉毛细长,眼睛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鼻子挺直,唇形好看。
就是瘦削了些。
脸上覆盖的一大片印记也遮挡不了他的容貌,只是世人多认为脸上一旦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