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如晦面无表情地听完,微微一哂。
陆昃瞅着他的神色,颇为头疼地想:坏了,还是不高兴了。
果然,邬如晦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似的,冷冷淡淡地撇开眼,转头问风撷香:“我学艺不精,于医术一道仅是粗通,请教风大夫,白发早生、经脉尽断、灵力尽散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极淡,并不如何咄咄逼人,但听得人冷汗都要下来了。
风撷香看向陆昃,陆昃看向远方:“……”
风撷香只能硬着头皮瞎编:“凡人白头许是因为衰老或者忧思过度,仙人…仙人也许是因为喜欢,至于经脉……我听闻有一种不破不立的秘法,呃……”
邬如晦垂着眼,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剑穗,听到这通胡说八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大夫不吝赐教,在下受益匪浅。那么试问,若有人修炼了这种不破不立的秘法,正处于经脉尽断的阶段,下一步该当如何?”
风撷香艰难地道:“自然是……尽量少动用灵力,平日里以温养重塑经脉为主。”
邬如晦点点头:“如此甚好,烦请风大夫开一张方子。既是医嘱,又白纸黑字写着,定然没人会不听。”
陆昃:“……”
逆徒,阴阳怪气给谁听呢。
在师妹师弟面前是端庄体贴的大师兄模样,到他这儿就换了副嘴脸是吧。
风撷香开完药方,忙不迭地就告辞了。
这回邬如晦没再拦她,而是吩咐枫树精去厨房熬药。
枫树精刚吃里扒外完,正心虚着,急于将功补过,领了命就冲进厨房,不多时,就给陆昃端来一碗黑乎乎黏糊糊的药汁。
老实说,即便出自仙界名医风撷香之手,这种药对上陆昃这副千疮百孔的躯壳也还是杯水车薪。
经脉是重续不了的,顶多缓解些许疼痛。
然而陆昃顶着这副躯壳晃荡百余年,早已不知疼痛为何物。
邬如晦把长生剑搁在腿上,随手翻了本剑谱看。
半天没听见动静,他也只是不紧不慢地翻动一页纸张,头也不抬地道:“霜叶,流丹。”
两只枫树精应声。
邬如晦:“硬灌。”
陆昃苦笑,只得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谢绝了枫树精捧来的糖丸蜜饯,舌尖一片苦涩,陆昃倒是无所谓,他有一句更苦涩的话压在舌底。
现在周围没有旁人,他低头盯着药碗上的冰裂纹,终于轻声道:“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收到枫树精传讯后,他一时心急,将诸般顾虑抛在脑后。
直到现在,一碗苦涩汤药下肚,他才终于冷静下来,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找回了所有记忆的邬如晦。
殿内寂静一片,邬如晦没有说话。
陆昃抬起眼,却发现邬如晦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翻书,目光落在他身上,发冷。
“没有。”
没有么……
陆昃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骤生的疑虑,刚想换张轻松些的笑脸,将这段囫囵揭过。
忽然,邬如晦怀里的长生剑铮铮而鸣,足足十八声,充满急促的意味。
剑身出鞘几寸,秋水般的剑刃上倒映出画面。
一座明显是妖族形制的城池浮现出来,城门口挂着偌大三字:青霭城。
城外大军围城,烽火连天。
城内破败不堪,镇守将士均是负伤奋战的姿态。
画面飞快地闪烁,最后定格在两个名字:长孙无涯,罗奉。
邬如晦的眉心倏地一蹙:“求救信号。”
他屈指正要叩剑回应,就被陆昃在半空中截住手腕。
陆昃敛了神色:“不可。”
邬如晦问:“怎么?”
陆昃:“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雾十八城暴乱,月霰宫宫主遇刺,生死不明,长孙和罗奉二人是你好友,现今也被困在青霭城,但你不能去蹚这趟浑水。
“其一,伤筋动骨尚且要养一百天,更别说你伤在魂魄;
“其二,长孙和罗奉一个是同天尊独女,一个是燧明城少城主,不缺你一人搭救;
“其三,你从死到生都有天机阁参与的痕迹,此次暴乱亦然,在为师查明他们的目的之前,你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邬如晦神色不变:“我非去不可。”
陆昃只道:“给我个理由。”
“我魂魄不全,”邬如晦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惊雷,“还有一缕在天机阁手上。”
想必只取了很小一缕,又费心做了掩饰,才让风撷香都没能看出来。
但魂魄对修士何等重要,仅一缕即可大做文章。
邬如晦的这一缕魂魄被扣在天机阁手上,等同于一枚不知何时爆炸的地雷。
陆昃脸色猛地一沉,似有风暴酝酿:“你可还记得他们对你动手脚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