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陆昃,他的舌头顿时打了个结,恨不得回头掐死刚刚的自己。
坏了!本来大师兄没问的,这一提不就想起来了吗!
谁知,邬如晦只道:“那就好。”
微昙惴惴不安地抬起脸,咬咬牙,直接问道:“大师兄,你不问师父在哪儿吗?”
然而邬如晦只是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从善如流地问:“陆昃去哪儿了?”
孟昭然委屈又茫然地回答:“不见了。”
于是邬如晦又揉揉他的头:“嗯。”
……“嗯”?
就“嗯”一声吗?
微昙抹着眼泪:“大师兄,你晕过去之后,师父守了你一夜,第二天听说你没有大碍之后,就借口说要去看看湖底封印,休祲剑还在湖底镇着羌杳,人却不见了,我们找了师父好几天,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抓着邬如晦的袖子摇了摇,像小时候一样央求道:“他身上还有伤,我担心……大师兄有什么办法把他找回来吗?”
邬如晦听罢,指节抵着额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揉了揉:“我知道了。”
在师妹师弟闪着泪光的期待眼神注视下,他淡声承诺道:“三日之内,他会回来的。”
他没说是什么办法,但他一向言出必行,面前三人听完,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莫名就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
陆昃其实没走。
峰顶常年云遮雾绕,他随意挑了个云头,坐了三天三夜。
白衣白发,几乎与缥缈的云雾融为一体。
他双目微阖,但神识一直笼罩着整座浮空岛。
微昙抽空处理妖族事务,孟昭然偷偷去找羌杳谈心,楚休明午夜惊醒后失神地握紧断刀喃喃自语,以及……邬如晦越来越平稳的呼吸。
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下。
因此,邬如晦苏醒的那一瞬间,陆昃就察觉到了。
那双穷尽造化的鎏金瞳睁开后,有那么一刻,遥遥地与云端之上的陆昃对上了视线。
尽管知道邬如晦看不见,陆昃还是垂眸避开了。
等他再次望过去时,邬如晦已经在哄直掉眼泪的师妹师弟了。
就好像他只是寻常小憩片刻,被受了委屈的师妹师弟哭哭啼啼地寻上门,倒也不见睡意有多浓重,拢拢外衫,不厌其烦地开始哄人。
如同过往许多个日日夜夜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刻。
放在此时,却突兀得有些陌生。
邬如晦平淡如水地接受了一切,一句都没有多问。
起死回生后,该是这个反应么?
还是说,他只是……心灰意冷了?
陆昃闭上眼,邬如晦死前令他刻骨铭心的眼神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忽然就有些不敢再细想下去。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微不可察的波动,陆昃伸手一抓,一支署名凤洄的竹简现了形,展开一看:
妖界雾十八城暴乱,封印松动,月霰宫宫主遇刺,凶手为归墟承灵君,种种事端,皆有疑似天机阁的人士参与。
——天、机、阁。
又是天机阁。
陆昃眼底杀机乍现,面色愈发阴沉,手指收拢,竹简化为齑粉纷纷而落。
他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湖心小院,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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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如晦三下五除二绑好长发,拿起长生剑:“我没什么大碍,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孟昭然一懵:“大师兄你要去哪?”
“回晚照台。”邬如晦回答。
孟昭然又是一懵:“……哦。”
湖心小院是师父的住所,晚照台才是大师兄的,大师兄要走也没错。
但他们这些徒弟在湖心小院赖习惯了,反正师父也不赶他们。
旁的山头宫殿修得再华美,也不如师父小院里简陋的床榻来得舒服——这一点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
毕竟带头赖在师父房里不走的,不就是大师兄嘛。
孟昭然看着大师兄冷淡的侧颜,又觉得有些惶惶然。
大师兄变得有些陌生,可他笑着替他们擦眼泪时的温柔神情,分明又与从前一模一样。
大概是死生一回,心境有所不同吧?
邬如晦察觉到孟昭然小心翼翼的眼神,顺手揉了揉他的头。
大师兄的掌心温热,孟昭然鼻头一酸,赶紧打住纷乱的念头。
无论如何,只要邬如晦还是他们的大师兄,这就够了。
微昙拽着邬如晦的袖子,还想再说什么。
万里之外的妖界大阵蓦然被触动,送来一缕混杂着硝烟烽火的血腥气息,她眼神骤然一凝。
“大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回一趟妖界,折子堆太多,再不回去瞧瞧,内阁那群废物就要哭晕过去了。”微昙语气轻松地道,与同样收到传讯的孟昭然对视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