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情势倒转,有人带兵杀过来了,比裴怀恩话里说的还快,竟是半刻也没耽误。
……可恶,这些个光吃饭不干活的草包,到底是怎么奉命镇守公主府的!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惊慌失措间,姚元里看见裴怀恩朝蹲在不远处的李熙招了招手,笑着吩咐说:“六殿下乖,快过来。”
李熙便不情不愿地小步挪过来。
裴怀恩低头看着李熙,伸手揉了揉他被冻红的耳朵尖,又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姚元里所有的生路。
“六殿下想不想做一回真正的主子,真正的贵胄?”裴怀恩把李熙往姚元里面前推,循循善诱道:“此处僻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六殿下。”
声音很轻很柔,像话本子里那些擅长蛊惑人心的妖。
“是主子,就不该任人欺辱。”裴怀恩在李熙身后缓声说:“六殿下,这人方才要砍你的一只手,你得了机会,还不赶快拔出他的刀,把他的两只手都砍下来泄愤?”
李熙浑身寒毛倒竖,余光瞥见姚元里想跑,却被裴怀恩一脚踹进了脏污的雪里。
就像……
就像刚才被姚元里一脚踹进雪里的他一样。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拔出他的刀,砍断他那双脏手。”
裴怀恩使力按住李熙的肩,迫使李熙弯腰,温柔的劝说陡然变厉,冷硬得不容拒绝。
“六殿下!你是天潢贵胄,生杀予夺皆在你手,而他不过就是条黏在砧板上的鱼!听话,快快拔出他的刀——”
“再把他的手指,替奴婢一根、一根、一根的砍下来。”
第029章 黄雀
裴怀恩的话就像催命符, 李熙哪还敢动?
连点报复心都不敢有的人没价值,因为不好利用,可报复心太重的人也不能留, 因为太危险。
进退皆是错, 李熙在危急关头灵光乍现, 哆嗦着拔了刀, 却又装着迟迟不敢砍下。
李熙双手握刀, 缩着肩膀回头看, 小声说:“厂、厂公, 他大哥是姚元靳,手里掌着兵, 他自己又……”
裴怀恩不紧不慢地打断他,说:“那又怎么,他方才那样欺辱你, 害你险些成了残废,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李熙抿紧嘴唇。
烦, 裴怀恩这人可真烦,一天到晚总要试探他。
多半是前阵子设计坑了一把神威营, 令裴怀恩对他起了疑心。
李熙脚下,姚元里后知后觉地琢磨过味来,吓得冷汗如雨, 连忙扑过来抱裴怀恩的靴。
“厂公、厂公!”姚元里满身泥污,扯着裴怀恩的袍角哀声喊:“厂公宰相肚里好撑船,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我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裴怀恩勾着唇笑, 使力将袍角一寸一寸的从姚元里手中抽出。
“姚统领这话说的。”裴怀恩弯下腰,玉白手指点在姚元里的额间, 声音轻飘飘的,说:“您要活,合该去求六殿下呀,求奴婢有什么用呢。”
姚元里一愣,又连滚带爬地转回去,白着脸给李熙磕头。
“六殿下,求您大人不记小人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姚元里边磕头边说:“我、我刚就是吓唬您,没真想伤您。您是天家贵人,您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伤您分毫啊……!”
“……”
姚元里能屈能伸,把姿态放得低,闹得李熙一时无言,只好又求救似的看向裴怀恩。
“厂公,要么还是算了吧。”李熙说:“我……我没做过这种事,我实在害怕,再说他今天帮了二皇兄,就是死罪难逃。事已至此,我们只需押他回去,父皇自会处置他……”
裴怀恩挑起眉看李熙,说:“哦?是么?六殿下当初向我提起要借吴大统领的手,杀光整个神威营时,可是心意坚决得很。”
李熙攥紧刀柄,说:“至少不必亲手沾着血,我怕血,当年舅舅战败饮恨,到处都是血。”
裴怀恩闻言便迈步上前,一把攥着了李熙的手。
掌心的触感冰凉。裴怀恩偏过脸,贴在李熙的耳朵旁边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六殿下闭眼,奴婢带你亲手开这个荤。”
说着就要举刀。
电光火石间,姚元里吓得眼珠翻白,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没喘匀,当场晕死过去。李熙则惊叫一声,挣扎着丢下刀,说什么也不肯再听裴怀恩的话了。
“不不、我不要砍他的手……!”
长刀咣当落地,李熙很委屈地抱头蹲了,在雪地里蜷成小小的一团,摇头说:“他是死是活,事后自有父皇去断,与我没半分干系,我不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我会睡不好。”
裴怀恩低头看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