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17)

李熙便装作畏惧地点头。

究竟该怎么做好一把称手的刀,在来这的路上,李熙已然细细想过。

一把好刀要锋利,却又不能割伤持刀的主人。眼下裴怀恩要用他,他便该顺势示之以慧,授之以柄,让裴怀恩既能看到他的锋利,也相信他的安全。

聪慧,沉默,温顺,贪生怕死,再没有比他这种半大孩子更好拿捏的人了。

这么想着,李熙便当先说:“总要结案的,我没人手,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裴怀恩只管笑吟吟地听,脑袋往后枕在椅背上,阖着眼不看他。

裴怀恩说:“六殿下放心,我会让你结案的。”

福顺还没回来,裴怀恩嘴上答应着,却并没有真的卸小牌给他。

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漫长。半晌,李熙斟酌再三,又转头问:“厂公,若这案子查不完,我还能活么?”

裴怀恩闻言睁眼,细白颈子没转,只拿眼尾兴味盎然地睨他,说:“六殿下说的什么话,不会查不完。”

李熙咬一下唇。

看来裴怀恩果然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李熙沉默地想了想,适时换种问法,说:“那……厂公,等这案子查完了,我还能活么?”

裴怀恩听得笑起来,又把眼皮阖上,说:“活着有什么好。”

李熙就说:“活着当然好,若是不好,厂公又怎么会……”

裴怀恩打断他,平淡地说:“我早已死了。”

“……”

这、这话怎么接?

一时间,李熙话音渐轻,因为猜不透裴怀恩和他说这话的含义,不安地皱眉。

莫非裴怀恩打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

有些头疼,李熙垂首喝了口茶水。抬眼,却见裴怀恩那张艳丽的脸,竟已近在眼前。

“……!”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凑上来的!

裴怀恩的动作很快,又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李熙被吓了一跳,怔怔往后仰,说:“厂、厂公?”

裴怀恩追着他,手指抓着桌沿,向前探颈,面上无喜无悲,与他亲昵地擦着鼻尖。

裴怀恩开口,带着令人心神摇荡的甜香气,说:“六殿下想活,谁都想活,倘若最后查到了些不该杀的人,六殿下会让他们活么?”

侵略领地的意味太重,李熙倏地起身,把椅子挪得离小桌远一些。

裴怀恩见此也不恼,只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幽深如潭的眼珠藏在染红眼皮底下,眼睛下面翻着点阴鸷的白。

裴怀恩说:“还请六殿下如实告之,奴婢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话出口,唇畔已带了点笑,如蟒蛇吐信,仿佛下一刻就会缠上去,将面前之人狠狠地绞死。

这是……这是试探。

电光火石间,李熙勉强稳住心神,舔唇道:“厂公说该杀,那就杀了。”

一把称手的刀,不该有慈悲。

对面,裴怀恩依旧看着他,面上笑意不减,说:“六殿下这话说错了,不是奴婢要您杀,而是您自己查出来。”

李熙仓皇垂首,说:“是我失言。”

顿了顿,又再补充道:

“厂公,那幕后真凶险些害死我,我打小记仇,定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裴怀恩笑得更艳,说:“也记奴婢的仇么?”

李熙闻言抬头,迅速地看了裴怀恩一眼,又再把头低下去。

“厂公与我之间,哪有仇怨。”李熙似是真情流露,感激地说:“厂公于我只有恩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熙解释得认真,裴怀恩窝在椅子里一言不发,蜷指缓缓抚过眉梢。

良久,裴怀恩方才坐正些,没再那么恶意地盯着李熙看了。

裴怀恩敛起笑,转眼又是刚进屋时那副恹恹的模样,起身朝李熙拱手,说:“六殿下言重了,我是皇上的人,自然不忍心看皇上的血脉蒙受冤屈。”

话说到一半,方才从袖里摸出块圆圆的小牌,随手丢在桌上。

福顺恰在此时推门进来,顷刻间,有光如瀑倾泻而入,将划在小桌上的那条暗线冲散。

裴怀恩和李熙都被拢在这光里,分不出彼此。

气氛瞬间和缓不少。

福顺见状,便几步跑过来说,承乾帝那边催得紧,让裴怀恩快回,裴怀恩听得不耐烦地点头。

装着糯米果子的小碟被塞进李熙手中,裴怀恩临走,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颇玩味。

“哦,对了。”除了小牌之外,裴怀恩几步折回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长命锁,拿帕子仔细擦了,递给李熙说:“六殿下,这是淑妃娘娘走前留给你的,皇上原本想扔,我瞧着寓意好,就问皇上讨来了。”

长命锁,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李熙伸手接下来,使力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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