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利弊他自然从一开始就都考虑到,但想法却全然不同。在军中这一段时间,奉江已把镇西军的派系基本摸清,心中有一部分把握。不提这点,至少展戎的性情他也是十分了解的。
展戎轻狂倨傲,目中无人,在他眼中戎人是不开化的蛮夷之族,以他性情,绝对不屑于与戎人为伍。况他自少年起便戎马争斗,一直与戎人浴血厮杀,亲自打下大魏国境,即便展戎有反心,不让戎人的兵马踏足于汉人的土地之上,也几乎是镇西大将军征战多年的本能。
此计实乃皇上急功近利,弊端不少,却不可谓全然不可行。迎娶荷兹公主对展戎无疑是一场折辱——但手下万千普通士卒并不会这样认为。
就算展戎收到皇上的如此警告仍然不肯收敛锋芒,待下次战争,展戎的地位十分尴尬,一旦失去军心,一步步瓦解掉他的兵权,绝非难事。
奉江已下定决心要让展戎吃这么个哑巴亏。其中自然也有私心的缘由在。倘若展戎成家,对小公子亦不会有如此大的心力,奉江再使些手段,能将小公子救出樊笼也未可知。
奉江万万没有想到展戎竟会出这么一招。
软肋叫人握在手中,只能任人拿捏。奉江打掉牙齿和血吞,一向冷静自制的人,真真叫展戎一刀子捅到软处,怒得五脏俱焚,忍得百爪挠心。
他不能拿小公子来做赌注,他赌不起。
更换过的密折已经传递出去了,奉江精疲力尽,当夜在驿馆住下,次日才返程。
奉江离去这几日,从君一直心事重重。那日他虽被情欲折磨得几欲失神,但仍能隐约听得屏风那侧的声音。他心思聪敏,将听到的一些关联词串联起来,大体上也知晓了这场谈话的始末。
从君心神不宁,不敢让将军看出来,但周身气质不自觉就寡淡了几分,只得摆出更加乖巧懂事的模样。将军这几日却是心情大好,连性事上都温柔了许多,对从君的管制也松懈了几分,准许他白日里在府中散心,不必困于屋中。
虽说如此,从君目前也只敢在院中与后院花园中走动走动,人虽在外头,耳朵却是留在屋里的,听到一点将军归来的动静,便急急走回去,在院中相迎。将军本来就喜欢他懂事,加之看奉江慌乱更是心情愉悦,见小公子殷勤乖巧,更多了几分怜惜。院中的下人都是看眼色行事,虽说从君身份如此,但都将他当小主子伺候着。
第五日下午奉江归于府中,不到城门展戎就收到了消息,他眸光一闪,嘴角微扬,搁笔道:“监军如此辛劳,本将当要出门迎迎。”
便亲迎至军府门前,刚在门廊站定,便见照夜白驰转而来。奉江在军府正门前下马,小兵上前接过缰绳,展戎击掌,悠悠道:“圣上馈赠,果真是好马,日行千里也未见疲惫,监军好福气。”
奉江挑起眼帘看向他,说:“比不过将军的战马,这照夜白没上过战场,也就只能两途跑跑撒撒威风了。”
奉江说着踏上台阶,平淡道:“将军亲自来迎,奉某真是惶恐。”
“监军辛苦,本将应当的。”展戎身姿挺劲,下巴微扬,垂眸俯视着拾阶而上的奉江,轻飘飘地说,“不知监军这辛劳,可有结果吗?”
奉江停在展戎身前,二人四目相对,展戎眸中似有一缕戏谑的笑意,奉江眸色晦暗幽深,沉声答:“尽人事,听天命。”
将军眼中飞快地掠过一缕笑意,语气平缓地说:“事在人为。”
奉江撩起眼皮,更深地看向将军,片刻后道:“有劳将军迎接了,奉某人疲累,暂且失陪,还望将军恕罪。”
话罢抽身而去,阔步向前。展戎侧过身子看着奉江的背影,发出一声轻笑的鼻音。
第83章 无人问
朝廷方向暂且没有动静。展戎让奉江吃了个大瘪,心情绝佳,瞧从君乖顺模样,更是喜爱,一时之间,小公子还真有些得盛宠的架势。
奉江虽是一向平静自制,此事却当真让他抑郁在心,这反倒是落了将军的下怀。
如今边疆平稳,又到春耕时节,镇西军府兵众多,且佃且守,军府粮库的来源大部分来于府兵的劳作。纵是此时,军事亦没有荒废,五日一校,不曾疏忽。思及兵将辛苦,每逢耕种时节,改每十日一休沐为六日一休沐,刚推行时展戎颇受到些许阻力,但推行后劳逸结合,反而是事半功倍了。兵士们感念将军爱惜,更是卖力。
这时节兵士们辛苦,将军的军务却轻松了许多,边疆事务大抵如此,不逢战事,无事居多。只因镇西军一向治兵颇严,督兵校练,不曾懈怠,加上展戎正在编写兵书,才忙碌了些许。其余几座军府守将的日子就要更惬意几分,边将豪奢之气也因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