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骑士?猎人家族?饶了我吧。”凯里听得打哈欠,“我现在怀疑你们那小岛连戏剧这种消遣都没有,编起故事来都干巴巴的。”
厕所门轻声一响,三人转过头,话题主人公正湿着鬓角红发走出来。
脱完外套的他只着一件粗糙轻薄的亚麻衬衫,领口褶皱凌乱,掉漆的腰带半挂,马裤和短靴上都是深浅不一的水渍。他打了个哈欠,垂着眼睛,视线全在地上,但肩胛至脊背的线条却带着股浑然入骨般的挺拔。
三人目送他躺上自己的吊床,看着他脑袋枕上手臂、长腿搁上绳索。
室内安静了会儿,凯里咳了声。
“要我说,这种情况下……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在两边投来的视线中,他尽力调动他所知的优美词汇,给想象力贫瘠的小岛居民缓声示范。
“开头得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城市,家破人亡的贵族少年从一支凶狠的侍卫队手里逃脱,辗转来到乡下小岛,投奔忠心耿耿的异地家臣。”
伊登和克里森纷纷向他侧目。
“而后续故事是这样的——贵族少年隐姓埋名吃遍苦头,终于被手持宝剑的骑士翻山越海地找回,历经风险打败仇敌,夺回家族的财产与爵位。”
“不错的故事。”艾格闭上眼睛,呵欠着建议,“再加点儿细节。”
“细节?没错,还缺了几个姑娘和几段香艳韵事。”
凯里的吊床晃晃悠悠,兴致勃勃道:“你喜欢金头发的还是黑头发的,要不跟你一样来个红头发的,姑娘的名字就用卡蒙萝拉、赫西恩或者德洛斯特,得一听就是个贵族美人……嗯?对,你也得有个姓氏。”
他又看了艾格一眼。
“红头发的贵族……让我想想。”
“……红头发的人很多吗?”伊登一直想问,“我们岛上就他一个。”
“你现在不如告诉我,你们岛上就一栋房子,住着你们两个加一个船医老头,说真的,你们那小岛上的人有现在甲板上的人多吗?”
头顶跑动的脚步声一直没有断过,吵闹得克里森不得不放大自己声音。
“红头发的人不多,但也不算难见,除他以外,潘多拉号大概还有两三个?五六个?我记不得了,那些红头发一个个看起来像是酿坏的葡萄酒,我一点儿也不想记起那味道。”
“……仔细想想,我哪儿知道什么红发贵族啊。”
凯里放弃了他的故事细节,睁眼望了会儿头顶甲板。
“那些大人们的名字我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更别说他们头发是红是绿了。哦……除了那一个。”
“……那个?”克里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明白了凯里所说,“但那个可跟你现在编的故事不太一样。”
伊登转头:“哪个?”
“最有名的那个啊,你不知道?饶了我吧,你们那乡下小岛。那故事在海上流传了得有……三年?还是五年?反正是近些年人人都知道的一个海上奇谭。”
艾格睁开眼睛,听见舱室里响起凯里平平直叙的声音。
“大家管那故事叫做,消失的加兰海姆。”
第15章
“消失的?加兰海姆?”
这是两个问题,伊登左右张望。
吊床光影晃过眼皮,通风口的光与舱室的昏暗泾渭分明。
艾格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说起这个海上奇谭,样子都大同小异。好奇和畏惧交织,猎奇的兴奋被按捺,语气得放慢放轻……才显足够神秘。
“消失的意思就是,没有预兆,没有声音,没有尸体,整片岛和那个家族的踪迹都不见了。大船顺着航线与地图找过去,最好的望远镜也看不到半点理应存在的岸线。”
他曾不止一次听人用同样的语气讲过这个故事,绘声绘色,最近的一次——最近一次也得有五年了。
那是他找到堪斯特岛前的最后一次偷渡,小型商船的底舱离海水只薄薄一点距离,头顶木板潮湿,吊床挨挨挤挤。尘埃像是无数浮虫,在幽暗光线里伺机欲动,只要他一放开呼吸,那些粘着酒臭、鱼腥、帆布等诸多气味的虫子就会钻进总是喷嚏不停的鼻梁里。
他睁着眼睛,耳畔声音也轻得仿佛在害怕惊扰那些浮虫。
“……消失了……一整个岛?多大的岛?”
“一整个岛——我哪知道多大的岛,又没见过。但既然属于加兰海姆,码头总得有成百大船吧。”
他感觉到困意,闭上了眼睛。海水的气味,酒精味、冻鱼味、潮湿木头味、腐烂沙果味……有个声音在问。
“加兰海姆——是那岛屿领主的名字吗?还是一个家族的姓氏?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又有个声音拖长了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