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青山市不过第三天,章寻宁就拉着她的手,亲自带她走进一所中学。转学的事情,其实早就办妥了。
她不是没有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过。
家里这几年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她都和母亲一起咬着牙撑过去了,怎么到了现在,母亲又一把将自己丢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苗烟曾在放学后偷偷拿一块钱,到电话亭里去给家里座机拨号。
嘟,嘟,嘟,总是一阵忙音。
永远是温和却机械的电子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搬来足足一个月,新转初中的月考都已结束,她与章寻宁还没有说上过十句话。
出月考成绩那天,苗烟单肩背着包,和朋友笑笑闹闹地往校门外走。
最后一节课,成绩全部发出,班主任让大家对了下分数,这么一算,苗烟名次很好,值得高兴。
刚走到校门外,苗烟就愣了。
同学在她耳边喊了几声,她也没反应。
学校门口是条十字路,放学时,车流人流交织纠缠,川流不息。
章寻宁立在街边,淡然处之,穿一身素净的旗袍,未施粉黛,安静望住她。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啊,那个是不是你小姨?好美啊!”同学感叹。
转学那天在走廊里,章寻宁一步步领着苗烟去报道,办手续,填表格。
因为穿旗袍鹤立鸡群,立刻被同学们记住了。与此同时,也深深记住了在那个旗袍美人身边的苗烟。
章寻宁每走一步,都牢牢握住她的手。
小姨手心微凉,也许是体寒的缘故。但很奇妙,这触感让人奇异的安心,估计她一辈子难忘。
你看,我不是我没有亲人的,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但那天之后,章寻宁太忙太忙,很少再来学校看她,也没有接她放学过。久而久之,苗烟下意识认为章寻宁不会来接她放学。
因此看到章寻宁时,她愣了好久好久。
“对,是我小姨,那我先走了,她在等我。”
苗烟笑起来,另一只胳膊穿进书包带,单肩变双肩,穿蓝白色校服,一下气质乖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在小姨面前表现出听话的一面。
跑着穿过人群,苗烟到达章寻宁面前,章寻宁伸出手,她低头看了一眼,就立刻牵住。与此同时,她注意到章寻宁另一只手里拎了个蛋糕店的纸袋。
苗烟指着那个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姨过生日吗?”
章寻宁注视红绿灯,开口:“是买给你的,庆祝你月考顺利。”
这回苗烟又愣住了。
苗烟来的那天,就是章家宅子被法院抵押的前一天。
第二天,章寻宁带着她搬进了老旧的筒子楼里面,月租也许连那幢豪宅的水电费都不够。
苗烟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钱人的东西,也可以一夜散尽。
章家的情况,还是她在搬来筒子楼后,从街坊邻居那里拼凑来的。
章寻宁的大哥迷上赌石,败光家产,挪用公款,夜里悔不当初,跳楼自杀。死讯传回后,章父突发心梗,抢救无效,章母抑郁住院,不久后也跟着丈夫一起死去。
至此,留给章寻宁的只有一地鸡毛,家徒四壁,还有那个雨夜里被打扮得如同小礼物一样到来的麻烦拖油瓶,也就是苗烟。
她们两个现在度日并不宽裕,章寻宁肯买蛋糕,只是为她庆祝月考,难免太过出乎意料。
苗烟听完后一直愣愣的,被章寻宁牵着手过马路,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又“啊”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筒子楼的那间屋子里,章寻宁脱了高跟鞋,苗烟跟在她身后放下书包,穿上拖鞋,把校服外套挂起来,接着想去厨房给章寻宁打下手。
章寻宁却让她先去餐桌坐好,苗烟慢吞吞挪出去,到桌子边坐着。坐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好,拿了笤帚扫扫地,不敢闲着。
青山市学业重,下课天都快黑了。回家扫个地的功夫,天暗到看不清东西。
章寻宁端着切好的蛋糕,走到桌边,叫苗烟把灯打开。苗烟按了几下,灯还是不亮,外面天都黑了,往外看一眼,这片的居民楼没有一户开着灯,这情况,就是停电了。
根据小姨的指示,苗烟到卧室里的床头柜翻出白蜡烛还有火柴棍,坐回到桌子边,划火柴,一下就着了。
亮光闪起那一瞬间,章寻宁问:“在学校待的习不习惯?”
苗烟举着柴火,回答:“老师同学都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有点低落。
她不想发牢骚,于是坚强点儿,又补了一句:“挺温暖的,我很喜欢,小姨不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