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烟笑了一下,弯腰拿笔写字,边写边慢慢说:“我第一次看海,是我妈妈带我来的。”
“她告诉我大海是广阔的,无垠的,是最磅礴但是也最浪漫的,是最适合许下誓约的地方。她说如果我以后找到了决定相守一生的人,一定要带她来看一次海。”
“所以——”她停笔,寻找一个合适的空位贴上便利贴,“我与海的故事,也会是我与我的恋人之间的故事。”
苗烟语气轻描淡写:“可惜,我的恋人还没找到。”
是未找寻到爱人,还是与爱人擦肩错过?
在场只有一人能感应到她的心事。
话落,她捡起一支飞镖,闭起一只眼睛瞄准,然后抬手扔掷。
正中靶心。
“好厉害!”
“果然是一等奖!”初中妹妹们忍不住欢呼雀跃。
而在那两道稚嫩青涩的欢呼声中,章寻宁却怔忡片刻。
苗烟轻飘飘的声音带着海浪的潮意,每个字都敲进她的心房,敲得往下沉,仓皇中只觉得好像错过了些什么,心情逐渐落空,充斥着茫然。
黄昏霞光朦胧的时刻,成群的白色鸥鸟从苗烟逆光的身影后冲出,朝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她的长卷发被带动,飘扬不止。
恰在这时,苗烟不经意的瞥眼过来。
视线在瞬息之间定格。
章寻宁只觉口腔都变得干涩,心情却忽如气球般被放飞、升高。
这是她用心养育成人的孩子。
其实她本可以一伸手就将其握在掌心,令其无法离开,然后毫无道德的将其禁锢、拥有。
第074章
那平地惊雷的念头一出, 章寻宁顿时感到脊背冷汗涔涔。
有那么一瞬间,章寻宁疑心自己被鬼上身,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
故而之后一同在外面用餐、包括一起回家的路上, 章寻宁都显得异常沉默。
巨大的失职感将她淹没。
属于长辈该有的责任与义务不断谴责着她。
这份沉默苗父当然感觉得到, 但章寻宁平时就已足够不喜言谈, 苗父并没有把事情往章寻宁不高兴那一方面去想,反而是忧心忡忡地想着他自己有关两个年轻人的顾虑。
因此一到小区门口, 苗父便找了个理由将苗烟支开, 让她先上楼, 说是他要带章寻宁去买些她该用的日常品。
关于这一点,苗烟没什么反应,随他们去,没有固执的要参与其中。
章寻宁觉得心间失控下坠的感觉愈发强烈, 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指间溜走的失去感不断涨大着。
苗烟上楼后, 只剩她与苗父走在林荫小路上,这是去往便利店的方向。
晚风吹过, 带起些微凉意, 章寻宁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儿。她默不作声的走着, 指甲却快要掐进肉里。
身边是苗烟的父亲, 章寻宁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个大雨夜,老师是多么狼狈、凄惨而绝望地求助到自己门前。
老师以为章家一切如故, 希望她能代替自己陪苗烟走过人生的旅程,以她的眼睛代替自己去看苗烟平安成长。
而自己又欠着老师那样的恩情, 也该到了去还的时候。
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
照顾苗烟长大是老师的遗愿, 她应下了那个承诺, 却对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动了那样使人不齿的卑劣心思,甚至在五年前情难自禁, 一晌贪欢。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止不住自己的本能。
倘若有一天她和苗烟的事情东窗事发,流言蜚语是足够逼死一个人的。
且不说世人对同性相爱的包容度,仅仅是表面关系上的“小姨”和“侄女”,就足够恶毒的人编纂出无数个使人中伤的谣言。
章家垮台那一会儿,到处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有的是真,有的是假。
章寻宁比任何人都清楚流言的威力,祖母就是忍受不住被戳着脊梁骨的指指点点,最终含恨而终。
要是……有一天流言也把苗烟逼到那个份上该怎么办?
她对不对得起将苗烟托付给自己的老师?
到了那时,她能对得起谁?
虽说这种最坏的后果不一定发生,但章寻宁赌不起这个“万一”。
就像那时她也看不出祖母其实早就后悔了。
这一段沉默的路程里,章寻宁不可避免地想着这些事情。
巨大的负罪感倾袭而来,快把她淹没。
直到苗父开口,才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这些年我不在,是我的失职,真的要多亏你照顾着小苗,这份感情,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感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