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平京内城的开放日,广场前,游客如织。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人对着古老建筑拍照不停,也有人站在这棵大槐树下,或合影,或探究它的阴影。还有导游的喇叭声讲解声回荡不停。
当然,因天气炎热,也有不少人或站或坐,坐在这片深沉阴影中,举手扇风、喝水、吹小电扇。
有一家人拿出自带的折叠板凳,坐在树荫下,汗流浃背地拼命扇扇子。
这家人中的小孩坐了一会,注意力就被树冠吸引了,嚷起来:“爸妈,你们看,树上好多鸟啊!真好看!”
大槐树不仅高,而且枝繁叶茂,树冠重重,有些枝桠圈围起来,形成天然的树巢树洞,像个小房间,有些枝桠互相弯折,叶片叠叠,像个大房间。每一层枝桠展尽了,就再上一层,层次感分明。
且树间极热闹。它的每一层树冠里,都藏满了忙碌的鸟雀。
如麻雀、斑鸠、喜鹊、燕子、鸽子、乌鸦、秃鹫、鹰隼……各色各样,天南海北,东西大洲,什么品种的鸟雀都有。
这些鸟雀当中,颇有些彼此敌对的物种,但却并不互相捕食,而是来来往往,在树枝、叶片间进进出出,有时候窃窃私语,有时互相点头,有时进了“小房间”,有时候排排蹲坐在“大房间”。
这也是大槐树的奇景之一,叫做“万鸟会”。从树长出来的那一天,就不知从何方飞来了这许多禽鸟。
开始,也吸引了不少生物学家、鸟类学家、鸟类爱好者、摄影家等,天天举着长枪短炮,对着大槐树上的鸟雀拍个不停。
结果鸟类专家越研究越奇怪,这些鸟类的行动举止、习性,怎么和其他同族同类完全不一样啊?
譬如,哪有麻雀每天八点准时齐刷刷,挨批在某个小树洞前用翅膀摁一下叶子,然后再进去的?
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想破脑袋也没研究出个三二一来。倒有游客玩笑:“难道跟我们一样,上班打卡?”
有人还发现,树上的禽鸟们虽然品种各异,大体品种比例总是保持得差不多。其中乌鸦、秃鹫等食腐类最多。
但前些天,忽有一日,夏天的太阳猛烈了不少。不起眼的麻雀、喜鹊、鸽子、燕子等,倒还安然。
常踞树顶的鹰隼,盘踞树冠中层的许多乌鸦、秃鹫等食腐鸟类,却在那一日,同时浑身僵死,从树杈一头栽了下来。不待落地,就化作黑烟,消融在阳光中。
当时并非开放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极少。
但最近这几天,大槐树上的鸟类生态变化,因是开放日,游客们却亲眼见到了。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而来,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旅程,许多珍稀鸟类,风尘仆仆而至。
当先的是一行大雁,列队井然有序,拍打跨越高山海洋的翅膀,拂去尘埃,才落在树上,有些羽毛都掉了,姿态仍然笔挺,毫不卑微。
亦有仙鹤、天鹅、翠鸟种种,虽身上皆有疤痕,但光彩夺目。
它们逐渐取代了乌鸦、秃鹫的位置,为整棵树都添了光华,连大槐树那浓郁的阴影都薄了几分。
往日里,有不少小孩会被凶恶的鹰隼、秃鹫吓到,哭喊着远离大树。所以带着孩子的,一般会坐得离树远点。
但现在,怕的就少了。
这家人敢带着小孩在树下休息,这小学生还敢抬头数树上的禽鸟。
小孩数了一会禽鸟的品种,忽然咦了一声,指道:“看,树顶有只大白鹅飞下来了!”
妈妈扇着风,没有抬头看,纠正道:“不对,那叫天鹅,跟我们家里的大白鹅不一样。”
孩子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就是大白鹅。我前几天还在外婆家被可恶的大白鹅啄过!”
被晃得烦了,妈妈抬头一看,果然吃惊地看到,有只红嘴家鹅,拍着翅膀,从树顶原本盘踞鹰隼的位置,振翅而出。
其他的大雁、天鹅、翠鸟、燕子、麻雀之类,全向它低头礼让。
孩子说:“你们看,它背上还驮着一只布娃娃呢!”
大白鹅昂声,振翅而起,冲上高空。
湿润的云气从背羽流过,天风浩浩,翻飞裙裾。
李秀丽坐鹅背,俯瞰天下。
双重的天下。
神怪的世界与凡人的世界,彼此交叠、重合,互相穿身、错身而过,又各不相干。
凡人休息的大槐树,在她眼中,在修士眼中,是一幢极气派的高楼广厦,楼高百丈,势欲齐天。
那大片凝固不散的阴影,则是大厦开阔的进出口。
衣着打扮千奇百怪,样貌也千奇百怪的修行者、精怪、现象,行色匆匆,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