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时候八岁。
“哦,八岁啊,可是我年龄都比他大了一倍,体重肯定差多了。”闻遥嘀嘀咕咕。
她想了想,八岁,那这个男孩子还像棵小树芽,她鲜少听到有关段思远弟弟的话题,眼下好奇,“身体不好?为什么身体不好啊?你弟弟他叫什么名字呀?”
“段智博,他叫段智博,”段思远声音很轻,给闻遥拆字讲解:“智慧的智,博学的博,身体不好…是因为…”
闻遥说:“没事儿,这个问题不用回答。”
她隐约觉得段思远在收敛一种悲伤的情绪。
段思远没再说话。
闻遥仰着脖子,念:“智博啊。”
夜风太安静了,段思远能听见闻遥含笑的语气。
她说:“这名字寓意真好,他肯定跟你一样,优秀又好看!”
闻遥没见过段智博,说得却八九不离十。
段智博其实真的是很乖的小孩,文静内向,爱看书,上学的时候认真,偶尔缠着姐姐给他讲故事,最喜欢猫猫狗狗,总爱不释手,尤其爱家里段父捡回来洗干净的小白猫。
小白猫又乖又安静。
后来也不见了。
事情过去三四年,段思远一想起还是会有点难过,可她极快收敛好情绪,闷了闷声,咳了一下。
闻遥的注意力又被姓名论扯走了,她趴在段思远背上,人还不乖、嘴也不停,叽叽喳喳扯话题:“那,段思远,你名字的寓意…是不是说的是段某人思恋…某位名字里有远的姑娘呀?”
段思远默默咽回了晦涩,装得毫无异常地道:“对。”
确实被猜对了。
她亲生父亲确实姓段,也确确实实思恋她名字里带远的母亲。
她父母死的时候,她还太小,唯一记得的就是名字,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记起她父亲母亲的原名。
闻遥想想觉着浪漫,便又跟段思远叨叨起来:“其实我名字的来源跟你差不多,我不是叫闻遥嘛,因为我爸姓闻,我妈姓姚,本来用那个姚的,但是奶奶觉得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实在是太敷衍了,两个姓氏摆一块儿,一点儿也不秀气,揪着我爸耳朵让给我改名,后来就改成了‘遥远’的‘遥’。”
看上去…好听多了。
“可是…”闻遥瘪瘪嘴,“遥远的意思一点都不美好。”
她的人生好像遂了这个字。
她爸妈总在很遥远的地方。
比如合则,比如平川,比如莫东。
又或者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比如邬都山、平齐山脉。
闻白帆和姚朦是大学同学,怀揣着同样一份热爱,寄情于野外勘探事业。
闻遥从小见他们的次数就不多,几乎要记不起年幼时的几面,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葬礼上那一面,她妈妈风尘仆仆,抱住小闻遥的时候,衣服上有泥土和太阳的味道。
工作需要收尾,闻白帆便只好暂留基地,待工作交接完毕,才得以回恒梧,却也只有在墓碑前磕三个头的机会了。
闻遥想到了点什么,幽幽叹口气,脸侧贴着段思远乌顺的发,发间有洗发液的味道,若不是凑太近了,一点儿都闻不出来。
如她这个人一样清淡。
段思远默默听着,脚下步履不乱,手有点酸、也没松开,听她忽而气馁下来的声音,像无措的猫,连耳朵都要耷拉。
想揉揉。
闻遥本人却没啥意识,她这人难过得快、高兴得也快,思维情绪偶尔像脱缰的野马,稍一不注意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情绪就随之波动。
如此刻,闻遥眨了眨眼睛,目光从段思远安静沉默的半星侧脸上挪开,看地上路灯照下的投影,影子画面和谐,靠近缩短、远离拉长,忽然脑海里蹿过什么,“诶诶”惊喜了几声,才发现:“我们之间连起来,是‘遥远’欸!”
恰好她是这个“遥”,段思远又是这个“远”。
不是同音词。
段思远敛眸无奈应她:“对。”
她早发现了。
她早就把她们两个人的名字连起来,翻来覆去很多遍了。
只有闻遥傻乎乎,还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月半梢淡了,夜幕上一点点碎星。
闻遥才恍然大悟似的,又有点难过:“好像…快要八月份了。”
八月份…前几天…是白书研走的日子。
段思远听出她的失落和忧愁,下意识想起墙角独自掉泪的小女孩,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