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灵衍担心她所想的那些事,她一件也未想,更无意探寻调查对方的过去。
对江灵殊而言,无论灵衍从前经历过什么,都已是自己最最重要疼爱的师妹。这一点毋庸置疑,亦无可改变。
对方不说,她便不再问,更不想因此影响了彼此间的关系。
可若她什么也不做,想必第二天起来见了又会尴尬无言,心里惦着今日的事各自在心里盘算纠结。且灵衍当时的样子,分明是一时触景伤情冲动之下说出了口,未必不暗暗后悔。
想到之前病时,二人隐有隔阂,是对方主动诚恳开口问询——
这一次便由我先向你走近一步吧。江灵殊心道,手上便抓紧做了起来。
她先用四根竹篾弯出四个圈来,又彼此间空开两寸距离,以四根竖条用铜丝固定相连,如此大概的框架便已算做好。接下来便是将竹青色的油纸糊在架上,且每一节的纸面需微微向内凹陷,好看着更有几分竹子的神韵。江灵殊糊着糊着,自己一不留神手上就沾了不少浆糊,却只轻轻用帕子揩了揩便又开始。
她幼时也做过花灯玩儿,如今隔了数年重新拾起,倒觉得颇有意思,反而越做越精神细致。倒是阿夏在一旁看得疲倦,已在打盹。
糊最下头那张纸时,她特地多叠了几层油纸加固,在最上头那层用烛泪固定了一块铜片,又将一支红烛底下微微烧融粘在铜片上,这才连着蜡烛将底纸糊在灯上,总算近乎大功告成。
接下来不过是在最上头露出的几根竹篾顶端穿了孔,再用绳子打个牢固的结一齐系在提竿上也就成了,江灵殊却不愿如此简单,又将红色与赭色的油纸剪出一枝红梅的模样贴在外侧,这才长吁一口气,起身舒展了下双臂。
“你瞧瞧怎么样?”她推了推阿夏。
阿夏猛然一醒,看都还没怎么看清便急着夸道:“嗯?您做好了?诶,这青竹上贴着红梅,倒还挺别致的,好看!”
“好看么?”江灵殊将那花灯提在手里晃了晃,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丑……”
的确,比起外头手艺人做的那些纷繁绮丽的花灯,她做的这一个着实太简单粗陋了些。
阿夏揉了揉眼睛道:“花灯自然是点了灯才好看,现在这样,到底也看不出什么来的。”
这话倒提醒了江灵殊,她忙点了其中的蜡烛,又走至暗处举在眼前,果然在烛光辉映下,整个花灯便如同活过来一般有了生气。原本暗沉的一片绿现在通身透亮光润,宛如竹中暗藏珠玉,连带着那支红梅亦鲜艳许多。
她这才放心,喜悦地吹了蜡烛,对阿夏道:“咱们休息吧。”
阿夏望了望书桌上下的一片狼藉:“那这些……”
“时候不早了,明早再收拾不迟。”江灵殊柔声说着,一边已自己放下帐子躺到床上。
阿夏巴不得对方这么说,忙应声吹了蜡烛,自己到外间匆匆睡下了。
江灵殊只觉得心中仿佛了了件大事一般轻松起来,对上元节的期待也比先前多了几分,很快便安安稳稳进入梦乡。
与灵衍不同,她入睡时是带着笑的。
次日早上,灵衍一觉醒来,一摸枕畔皆是半湿的泪迹,却也记不清自己昨晚究竟梦见了什么,竟会在睡着时哭的这样厉害。
左不过又是那两个一红一白的女人吧。她心想,加上自己也有心事,所以瞧见她们那样便忍不住哭了,倒也不算太奇怪。
一望镜中,果然面上有明显的泪痕。
她净了面坐在镜前许久,终是心念惨淡,无心打扮,今日偏又是上元佳节,还得在人面前作出一番喜乐模样,更叫人头疼。思来想去,最后也只穿了一件日常的天青色衣裳,随便束了发,胭脂眉黛更是一概不用,却反而显得面若脂玉,更有几分苍白的病态之美。
为了待会儿出去时好应付旁人,灵衍决定先练习一番,于是对着镜子强挤出几个笑来,然而笑不由心,就连自己看着都觉得假。
她在殿中磨蹭许久,可到底也得如往常一般先去江灵殊那待着,总不可能一直不出门。
实在不行,就假装忘了昨日说的,厚着脸皮如往常一般言行吧。灵衍把心一横,终于踏了出去——
一推门便看到地上摆着一个竹形花灯,她不由一愣,上前一步弯腰拾起细看。
当看到上面的红梅时,她立时明白了这是谁做的,更瞬间明白了那人为何要做这么个花灯,一大早便摆在她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