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想的自然皆适于寻常的可能,只可惜你永远也不会想到,真相与你的猜测恰恰截然相反……她如此心想道。
“可即便猜中了这些,也猜不中凶手究竟是何人,怕只怕,有些事是一辈子也清明不了了。”江灵殊又叹道。
灵衍垂了眸子:“其实人活一世,有时候反倒是不要太明白的好。”
“你说的我自然懂,可这样的事,当然还是揪出真凶令生者宽慰逝者安息更好些。可怜初云殿的两位师叔……宫里人人都看得出,她们是将沈师妹与萧师妹作为下任殿主悉心教养的,骤然失去一个爱徒,只怕是要痛心到极点了。更可怜的是沈师妹,她与萧师妹血脉相连,形影不离,本就已经身世坎坷,如今失去手足,更失去了一个家……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痛与恨,是一辈子都无法被劝慰化解的。”
“其实从前沈师妹一直寄人篱下,也未必过得舒心。”灵衍一时大意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觉得不妥时已然晚了,只见江灵殊痛惜地蹙了眉,失望又生气地瞧着她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亲人尽逝会胜过寄人篱下?”
灵衍自知方才的话实在太显冷酷,忙低头认错:“是我失言了,灵殊,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好。”许久,江灵殊才无奈地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
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与灵衍虽然情谊深厚相处极好,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时常觉得对方过于冷漠,而对方也总认为她不谙世事,只是她们总愿意为了对方退让一步,故此从未真正起过什么争执,可倘若有一天真有大的冲突,又当如何呢?
她突然想起沈流烟与萧玉琴二人,瞬间醒转过来。
有天大的冲突矛盾都无所谓了,只要不让她失去她,怎样都好。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二人能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说着话相依相伴,便已足矣。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少宫主,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了……您和衍小姐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做些什么?”半晌,阿夏走进来小心翼翼问道。
江灵殊望一眼灵衍,见对方极细微地摇了摇头,自己便也道:“不必了,这个时候,宫中想来也无人会有胃口。”
“是……”阿夏低应一声,复又退下。
灵衍紧挨着江灵殊坐下:“灵殊,接下来会怎么办?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么?”
“嗯,”江灵殊恍惚地点点头,“眼下是师父与各殿殿主商议,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消息。不过,也能料想到一二——若萧家真的一个亲眷也无,这白事自是我们凤祈宫帮着办了。至于真相与凶手,也有官府的人和飞影去查。只是……无论是否查得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让活着的人好好过下去。”
“沈师妹她……”
“是,我们做晚辈的,有许多话用来宽慰师叔自是不相宜的,但安慰沈师妹,你我身为师姐,自当竭尽全力……我真是怕她那样一个柔弱的人会挨不过去,毕竟若换做是我经受此事,恐怕是要活不下去了。”江灵殊满面愁容地道。
“我明白,都听你的。”灵衍知道这样的事也安慰不来,便只用手握住她的手,企望以此给她带些暖意。
许是因悲痛伤怀而格外脆弱孤寂,又或是因此事更觉相伴相守的不易,这一夜,她们共宿一榻,相拥而眠。
天还未全然亮起,江灵殊便已醒来,悄声下床掌了一盏灯,立于窗前,隔着一层薄薄窗纸出神望向屋外微微泛白的天色,连灵衍已走至她身后都未曾发觉。
灵衍自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将头轻轻搁在她肩上,沉声道:“你还在想萧师妹的事。”
江灵殊微微侧首,面庞恰挨着对方的脸颊:“是啊,始终未能安眠,除却师父、师叔与沈师妹,想必这凤祈宫里还有许多人都是一夜无眠吧。”
灵衍不声不响陪她一同站着,心中亦是纷乱如麻一片哀戚,可却并不全是因为萧家遭遇的事,而是想起她自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将自己的一切往事清楚明白地对江灵殊吐个干净,可眼下前尘还未提,不能与她说的事倒是多了一桩又一桩了。
她们默默立了许久,直至天明,晨星终于差人递来消息,一切皆与江灵殊所想无异——萧府那些亡故的家丁仆婢,皆由官府通知了他们家人,余者无亲朋的,便也同萧家四人一般由凤祈宫帮忙料理后事,大大小小的仪式算下来也需上十几日。只是还有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沈流烟自请于丧礼后长居后山的出云观中,清修度日,再不涉足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