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庆幸终于不用挨揍了,后来他却发现,这种空洞的日子更折磨人,不如让他挨一百顿揍。
他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他说一句话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排解无聊,除非掰掰手指数123,世界上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或者说他是被孤立出去的。
一个人,哪怕是再讨厌社交的人,都必须处在世界之中,感受世界的热闹,感觉世界的恶心,可是贺万舟在那间特别特别小的屋子里,他看不见世界,他被孤立排挤出去了。他不得不觉得贺绍尊真恶心,想用这种该死的方式让他屈服。
一开始他闲得无聊就睡觉,反正不用挨揍,等贺绍尊觉得这样的事情无聊了,放他出去了,他就出去找杉青。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很痛苦。
他开始捶墙,开始砸床,开始破口大骂,可是没人理他。
他想......这样坚持真的有必要吗,他为什么不可以现在答应娶了那个女人,等找回杉青之后就立刻离婚?为什么非得用这种糟糕的方式去让自己受苦?
可是猛然回过神来之后,他狠狠地把自己的头砸在墙上,痛骂自己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他开始慢慢出现了幻觉,看见他亲妈带着小时候的他出去逛街,他觉得女人太烦了,直接甩开手跑了,结果那是他和他妈最后一次逛街。
他看见杉青走到他面前,轻轻抱着泪流满面临近奔溃的他,告诉他:“万舟,坚持下去。”
是啊,坚持下去,他能坚持下去吗,他好想念杉青,想念他在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钻进他的怀里,和他说一句“早安”。
他抱住被他撕破的被子,想念杉青的温度,他疯狂地想念着杉青,没想一次,想要出去的念头就更强,相应地,心里却能够平静下来。
他靠想念杉青熬过了那段时间,回回想一头撞死或者想妥协的时候,他都会疯狂吼叫杉青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杉青过来,看一看他。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不是因为爱着杉青才把杉青当成一种寄托,他只是找一个人,能陪在他心里,和他一起熬过那段昏天黑地没有人性的日子。
后来贺绍尊终于看他昏死在床上,才放他出去。他终于出来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段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的日子摧毁了他的一切,被放出来后他都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正常交流,但他只记得“杉青”。
杉青杉青,他是爱杉青吗,肯定是爱杉青吧,不然为什么他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心心念念着这个名字?
“杉青”是他治疗时唯一的念想,谁靠近他都没有任何用,他只想看见“杉青”。
可是“杉青”是谁,他长什么样,喜欢干什么,说话时表情是怎么样的,他全忘了。他现在不是个人,他记得又有什么用?
杉青......
“杉青”爱他吗,如果爱他,那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来看他?
贺万舟治疗的时间长达两个月,每天嘴里只嘟囔着“杉青”这个名字,可是医生问他这个人是谁,他又说不出来了,只笑,笑得一片空白。
贺绍尊见他那个鬼样子,别说继承家业了,正不正常都不一定,转头说要把他送去疯人院,贺婉媛不愿意,第一次拼了命反抗她爸,说再给贺万舟一点时间。
给贺万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贺婉媛没有办法,把杉青的照片拿给他看,一点一点帮他回忆起和杉青的点点滴滴,去飙车的时候,去演唱会的时候,去餐厅的时候。
贺万舟不记得了,连他姐都不记得了,他就痴痴地看着杉青的照片,什么话也不说。贺婉媛知道贺万舟真的傻了,可是她不想放弃,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她不想妈妈在天之灵放心不下。
她每天和贺万舟说话,也试图去找杉青,希望他能帮帮自己的弟弟。可是当贺万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却下意识地说:“不要去找哥。”
她以为贺万舟终于清醒了,可是她看到贺万舟又重新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不过是贺万舟刻在记忆里的一句话。
不要去找他,不要让他看见我最难堪的样子,不要让他厌恶我。
贺万舟看着杉青照片的时候,会问:“我很爱他吗,为什么会和他去这么多地方?”
贺婉媛说不出话,她说不了谎,她知道弟弟的德性,对杉青可能有一点好奇,但谈不上爱,但是贺万舟已经自顾自地回答了:“我很爱他吧,等我好了,我要去找他。”
贺婉媛没当一回事,可她隔天再来看贺万舟的时候,却发现她这个没用的弟弟正坐在病床上抚摸着杉青的照片,说:“姐,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