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之涣这个人的立场一直很奇怪,”谢神筠仔细想过这个人,“他出身世家,从太后与昭毓太子之争时就站在太后一党。”
因此矿山案中是他随谢神筠前去庆州,后续上书弹劾他也功不可没。太庙坍塌,秦叙书率群臣在西苑直谏,也是崔之涣扭转了局势。
但这个人的存在感却很低,纵观这一年来发生的几件大事,几乎都能找出崔之涣的身影,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忌惮。
谢神筠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张静言还化名章寻时,是通匪案中被流放到庆州的府兵之一这件事,就是崔之涣告诉我的。”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张静言既然早和你有联系,那他后来改名换姓去了徐州做府兵这件事阿昙也应该是知道的。”
谢神筠从沈霜野的怀里退开一点,直视着他:“现在看来,他或许从始至终都是李璨的人。”
她不是在说崔之涣,而是在问沈霜野。
沈芳弥和崔之涣的联姻现在几乎就能确定是早有预谋,它把沈霜野推给了李璨。
那沈霜野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从龙之功谁都想要,”沈霜野没有正面回答,“崔之涣很聪明。”
他在太后和昭毓太子之间选了第三条路。
谁都以为赵王秉性柔弱,继位之后一定会被太后把持朝政,但谁也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李璨当真不愧是个天生的皇帝,他没有属官,没有幕僚,却依旧有能在朝堂上搅弄风雨的本事。
“贡船案。”贡船案和矿山案之中留下的疑点再度被谢神筠翻出来,“当初淮南织造司上晋的贡物在徐州船上时就被换成了假的,等到你在燕州截获时却变成了真的,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她一直在查这件事,但始终没有结果。
“你想说是崔之涣做的?”
“否则那批贡物是如何被换掉的?”谢神筠道,“你又是如何那么巧合地刚好就能在燕州城截获那批兵甲?”
沈霜野在矿山案里出现的时机太巧,立场也很模糊,这是谢神筠一直怀疑他的原因。
魏昇被审问时一直以为贡船案是谢神筠的手笔,是她换掉了贡物,又嫁祸府兵通匪,因此逼得陆庭梧不得不壁虎断尾。随后他们在庆州私铸的兵甲被沈霜野截获,更让魏昇和陆庭梧笃定这一切都是谢神筠在背后推动。
但事实上在贡船案和矿山案中,谢神筠同样也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沈霜野在燕州城外截获的那一批兵甲是她的,谢神筠正是为了转移沈霜野的视线,才把陆庭梧私铸兵甲的事捅了出去。
倘若谢神筠当时没有迅速反应过来,那沈霜野就该查到她身上了。
尤其是沈霜野还在燕州那批兵甲中发现了本该被水匪劫走的贡物,那批贡物只能是崔之涣用来嫁祸谢神筠的。
崔之涣隐在背后,靠两批真真假假的贡物顷刻就挑起了谢神筠和东宫的争斗,但谢神筠反应太快了,她把私铸兵甲的事全数推给了陆庭梧,隐去了自己的痕迹。
随后她查到贡船案,更是以此设局,拖宣蓝蓝下水,让沈霜野投鼠忌器,又从魏昇身上撕开了口子,逼得太子和陆庭梧直接宫变。
贡船案是谢神筠和崔之涣的交锋,但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敌人是谁。
环环相扣,从陆庭梧、谢神筠、再到沈霜野,身处局中的每一个人的反应,都被他算到了。
设局之人心思之深、看人之准、谋划之缜密,是谢神筠平生仅见。
“这件事我查过,但没有结果。”沈霜野道。
沈霜野没能查出结果就已经意味着一些事了。沈芳弥或许没有调动燕北铁骑的能力,但她能引沈霜野入局,还能蒙住他的眼睛。
“阿昙久住长安,我不懂她。”灯烛惶惶中,沈霜野轻声道,“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私心和立场,既无法强求,也不必苛责。”
沈芳弥在这场党争中又是什么立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的夫君。
很多年里,沈芳弥都是一个人住在长安,那座宅子很大,但里面没有她的亲人,她在廊下听风观雨,会觉得孤独吗?夜中惊雷,也会害怕吗?
沈霜野自认对这个妹妹是有亏欠的。
他们聚少离多,彼此都在看不见的年月里长成了陌生的模样。沈芳弥柔弱无害也好,心思深沉也罢,对沈霜野来说都不是问题。
况且沈芳弥不是沈霜野的附属物,也不是他的累赘,她当然会有自己的倾向和私心。
“如今天子年幼,朝局已稳,几位宰相绝不会让你在长安多留,”谢神筠道,“再有几日,陛下就该下诏让你返回北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