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睛,把小灰团重新攥回去:“好吧,回头补给你一个。”
付之予看到他眼里的疲倦,很深很浓,他怀疑自己松开手楼远就会掉下去。
“……不用补。”他把小灰团拿过来,认真看了会儿。
他不撒手,楼远只好拖着他一起,随手扯了把椅子,狠狠跌了进去,抬起另一只胳膊挡在眼前:“看不出来就猜吧。”
“……毛绒玩具。”付之予说。
楼远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差不多。”
“小狗。”付之予又说,“松仁。”
“嗯?”楼远这才睁开眼睛,“这都能看出来?”
付之予指给他看:“黑耳朵。”
楼远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围在门口的嘈杂早已褪去,远处的音乐声仍旧飘渺断续,乱糟糟的小屋里,往里看起来还算温馨的灯光此时像残忍的无影灯,明晃晃地照亮分寸毫厘。
付之予这才松开手,将小灰团塞到口袋里,把楼远堵在小储物间门口的椅子也搬来,和他坐在一起。
楼远安静地发了会儿呆,才问:“你怎么来了?生日宴呢?”
他的声音有些哑,艰涩又干燥,他只好又清了清嗓子。
付之予侧过头看他:“不想在那边过生日。”
这话楼远没有接,毕竟这句话里的含义太明显,可现在的场面实在有点讽刺,不适合他打趣“想在我这边过”。
付之予也并不需要他接话,只是又等了许久后,才问:“要不要包扎一下?”
“不用,没有严重的伤,他们下手有分寸,不往我身上招呼。”楼远说得很轻松,仿佛那只是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
屋子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远处商店一首歌放完,付之予才后知后觉,他撞见了属于楼远的最难堪的一面,这大概让疲惫的楼远很难短时间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不是遭遇债主砸店,不是目睹楼安的狼狈离开,也不是见到精疲力尽的楼远。
是他刚巧在这样的时间点,拿到了一份并不令人满意的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那是楼远想送给他的东西。
付之予看到桌子边散落的扭扭棒,说:“是用那个做的吗?再做一个吧。”
他感受到楼远的目光,没有转头,拾起黑白色的扭扭棒:“我们一起做。”
楼远接过来,拿在手里卷了卷,低声说:“抱歉,回回催债都让你碰到了,真有缘。”
“什么情况?”付之予问,“楼安……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楼远把两根扭扭棒绕在一起,缠成一个小圈:“钱能还上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进局子。这你不用担心,我跟他妈知会一声,她自己会查。”
付之予注意到他的称呼,从始至终,楼远一直管他们的母亲叫“他妈妈”。
“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楼远看他一眼:“你跟付之然不也是亲兄弟,你想认他爹妈吗?”不想。
付之予“嗯”一声:“懂了。”
他侧头去看楼远手里的动作,可扭扭棒毛茸茸的,两根扭在一起就变成一小团,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扭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楼远的小白团。
指尖碰到一起,楼远的动作停滞住。
“这里是怎么转的?”
楼远没有躲开碰在一起的手,给他演示了一下:“弯一个圈,从这里穿下去。”
付之予照着他说的弯出一个小圆球:“这是在做什么?”
“你的大头照。”楼远说。
付之予又学着把黑棒也放进来,做成头发的形状:“你会扭大头照?”
楼远理所当然道:“照着小狗做的,把狗耳朵扭成头发就行了。”
付之予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胳膊时不时撞到,付之予发现楼远的体温很高,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剧烈的运动,又或许是因为这屋子里确实很热。
小狗的黑眼睛被弄丢了,楼远在地上找了支马克笔,点了一个大大的圆眼睛。
他举到付之予面前。
“可爱。”付之予捏了捏,“我这个送给你。”
付之予版本大头照做得有些潦草,脸歪歪的,楼远看了会儿,评价道:“怎么像只猫?”
“那就是只小猫。”付之予也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
忽然拉进的距离让楼远不自觉退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楼远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从付之予敲响屋子的门的那一刻开始。
但他有点想不出来,后背还是隐隐作痛,腿也有些剐蹭,他现在很累,无法再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了。
他只能跟着自己的第一直觉,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