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滟闻言,忍不住笑道:“这是为后世子孙着想的事情,族人当然支持。再说,置办田产开设家塾需要的银子,定然是你们家出了大头。”
“什么你们家?”
林如海含笑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纠正道:“是我们家。”
贾滟顿时噎住,没说话。
林如海又继续说道:“确实是我们家出了大头,但平时这些事情,还是得在原籍的族人才能看着。前两年轮到我们家掌管时,我无暇顾及,就每半年让松月回去苏州过一遍账。祖父当时以为姑苏林氏一族,会发展成像是过去河东裴氏那般的大家族,谁知到我们这一代,愈发凋零了。”
世家大族哪能是那么容易就能发展起来的。
一般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过三代,再多四代就已经败得精光。
想要出一个世家,不仅要子弟众多,还要有相当的向心力。
林氏的向心力是有的,可惜子弟太少。贾家的子弟倒是不少,在京城就有八房,留在金陵原籍还有十二房,家大业大,可惜玉字辈能扶得起来的人没几个,到了草字辈也是纨绔子弟居多,向心力又差。
如果还不赶紧捞一捞,可能就真的像她所知道的结局那样,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脑壳疼。
贾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跟林如海说:“老爷,你们家——”
停了下,忽然想起林如海刚才纠正她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们家的祖父如此高瞻远瞩,您也与贾府的两位舅兄感情亲厚,何不提醒他们效仿我们家祖父的做法,让他他在金陵祖坟周围置办田产、开设家塾呢?”
贾府有二十房人,就算在京城的那八房人管不过来这些事情,金陵还有十二房。每房轮一年,都轮一个十二生肖了。
林如海挑了挑眉,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贾滟:“……为、为何这么看着我?”
林如海先前没发现,现在发现史太君给他挑的续弦小妻子有些了不得的地方。
“滟儿,你是在为娘家的族人担心?”
林如海端起琥珀色的茶盅,语气慢悠悠的,“你的族兄去年才将自己的嫡长女送入宫中,当了后宫的凤藻宫尚书,协助皇后殿下料理后宫诸事。嫂子王氏的兄长王子腾,如今仕途也是风光的时候。宁、荣两府如今虽不像过去风光,却也非一般贵族人家能比。你如今为他们担心,倒像是杞人忧天了。”
贾滟一时分不清楚林如海到底是不是正话反说,抬着水汪汪的杏眼看他。
林如海一对上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睛,神情就有些绷不住,“看我做甚?”
“老爷说的真心话吗?”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
朝廷里有四王八公交好,深宫里有元春,宫外武将有王子腾,文官有像林如海。
贾府在方方面面都有自己的布局。
贾滟无法否认林如海的话,“……有道理。”
林如海不打算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究根问底道:“既然有道理,你为何还要担心?”
“未雨绸缪的事情,怎能说是担心呢?”
贾滟到底年轻,不像林如海这样久经官场情绪收拾得滴水不漏,她有些沉不住气,反驳林如海道:“莫非老爷的祖父在谋划这些事情时,就是想着他要失势了吗?”
林如海笑了,喟叹道:“好好的,怎么就急了呢?”
感觉林如海像是在逗猫。
谁觉得自己像是别人逗弄的小猫,心里都不会觉得高兴。
贾滟抿了抿唇,将手中琥珀色的茶盅往案桌上一放,“晚了,老爷早些安歇。”
语毕,她顾不上什么礼节,起身作势就走。
可是她没能走成,因为林如海眼疾手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说不过就想走?”
贾滟心想说不过还留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跟你大眼瞪小眼?
再说,她走她的,他拉她手腕做什么?
她用十分谴责的目光瞪向林如海,说:“老爷,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成体统。”
林如海:“那你丢下老爷就走,很成体统?”
贾滟不止一次觉得去京城述职回来的林如海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在人前仍旧端方稳重,可私下跟她相处时,变得比从前随意,有时她甚至感觉到林如海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
是史太君跟他说了什么吗?
贾滟心里狐疑着,百思不得其解。
林如海好像是嫌贾滟对他的认识不够颠覆,又说道:“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体统。”
贾滟感觉麻了,差点想跟林如海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端着架子好些。
好在,林如海说完那番他就是体统的话之后,就变成了平常那样儒雅端方的模样,他松开了贾滟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