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个不害臊的凤丫头,也不怕林姑姑听了笑你托大。”
贾滟听了王夫人的话,笑道:“嫂嫂不急,先听凤丫头怎么说,若是说得不对,我再来取笑她。”
王夫人听贾滟这么说,点了点头,既好笑又无奈地看了王熙凤一眼,“既然姑姑这么说,你便说说看。若是说得不对,仔细我打你。”
王熙凤嘻嘻笑,“太太素来疼我,才舍不得打我。”
王夫人拿她没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别贫了,快说。”
王熙凤不再推辞,当即一二三四五地数落起宁国府管理不善的情况——
“一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二是事情安排下去却迟迟无法完成,一旦问责,便是相互推诿;三是库房时有滥支冒领,账实不符;四是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分轻重缓急,能指使谁干便让谁干,长期以往,那些踏实干事的奴才便心生怨怼,也敷衍了事;五是服侍过主子的奴才们不将年轻主子放眼里,小奴才们又懒惰散漫成性。这样的风气,别说是指派他们负责关乎宁国府面子的丧葬事宜,便是一桩小事,都有可能被他们弄砸。”
王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几日她料理庶务,事事不顺心。
前天夜里指派去看烛火的几个奴才不小心打了个盹,差点没将停灵的登仙阁烧了。
在灵堂里负责挂挽联的奴才,更是不小心将北静王和平南王的挽联挂错了地方,幸亏及时发现,否则便是不得了的大岔子。
内茶房的杯碟茶器天天对不上数,负责收管的几个奴才相互推诿,都不承认是自己的错。
……
…………
几天下来,虽然没有大的纰漏出现,但是小事不断,王夫人初始心态还算平和,过了两天,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额角的青筋便是不受控制地直跳。
明明都是按照宁国府办贾赦的葬礼那样分公的,负责分公的小组组数和人次都一模一样,在荣国府时一切都有条不紊,到了宁国府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而贾珍和贾蓉的葬礼,也要办七七四十九天。
也就是说,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王夫人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多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岔子的。
她知道目前的局面急需转变,也知道宁国府的这些奴才需要整顿,可她头疼了整整两天,想要理出个整顿的头绪来,却是徒劳。
王熙凤这三下五除二,小嘴叭叭地说出宁国府的五大弊病,神态轻松,条理分明。
王夫人的心情很复杂,评价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眼力。”
贾滟抿着嘴笑。
金紫千万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王熙凤心思清明,警惕性又高,管家的能力一绝轻尘。
原著里她既管荣国府,又协理宁国府的那个月,可谓得心应手,春风得意。
跟此刻王夫人的狼狈,真是鲜明对比。
贾滟说:“既然你清楚这些事情,大概也有应对的法子。”
“有是有的,只是太太未必会赞同。”
王夫人:“什么法子?”
王熙凤喝了点水润嗓子,说道:“要我说,既然大老爷这个月托了太太料理里头的事情,太太就不要担心会讨别人嫌。珍大嫂子与蓉儿媳妇是好性子,平日由着奴才们去,他们才会这般轻慢。如今太太管事,也别管什么这府里原是这样那样的话,只让他们依着太太的规矩做事就好。犯了错,甭管是谁,没得说情,一律打二十板子,再革一月银米。”
王夫人听王熙凤上来就要打别人二十板,又要革一个月银米,眉头皱了起来,“万一犯错之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王熙凤挑眉,说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不把主子放眼里,宁可错罚,也不能让他们有侥幸心理。”
王夫人神色却颇不赞同,“我还道你有什么好用的法子,原来只是将你在西府那套法子搬来。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你的戾气别总是那么重!”
王熙凤管家才一年多,有脸没脸的奴才提到她就发怵,私下谁不是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王夫人平时不太管事,纵然听到些什么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情。
举头三尺有神明。
王夫人信佛,相信因果报应,也相信业报。
她不插手王熙凤管荣国府的那一套,是因为甭管奴才们如何骂声一片,都与她没什么相干。
如果那样的事情要落在自己身上,却得三思。
王熙凤一心想给王夫人助阵,可王夫人却不领情。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从王夫人的院落出来,和贾滟去看秦可卿的路上,王熙凤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阴司地狱报应这些鬼话有什么好信的,今生不痛快,还要来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