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从下山的缆车开始。
她坐在靠外侧的座位,手中捧着复古款式的拍立得相机。身旁的男人用手支着脑袋,依靠在半开的车窗,浑然一副随性姿态。风吹起了他搭在肩头的赭色卷发。
缆车慢慢爬下山坡。伴着海拔逐渐降低,吹入车窗的风似乎愈发猛烈了。她伸出手,用手掌扣住了他的帽子。他微微偏过头,以容忍调皮小孩般的目光看着她,扬起的嘴角透出万分无奈。
「别这么嫌弃地看着我啊。」听起来,这似乎是她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担心风太大把你的帽子吹跑了而已,所以才好心帮你按住的——毕竟这可是你的本体哦,中也!」
这话完全没能改变他的表情。他依然是满脸无奈,只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而已,握住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调皮好动也一定藏在里面了似的。
他的手好温暖。
「谁的本体会是帽子?」他摇着头,「再说了,谁会嫌弃你啊?」
「你咯。」理所应当似的语气,仿佛还带着一点骄傲,「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不是嫌弃我。以及你的帽子,一看就是本体啦。」
「我没有不开心。我这只是忧愁的脸而已。还有我的帽子真的不是本体。」
「忧愁?忧愁什么呀?」
「嗯——忧愁我要娶的会是一个在香港有超大豪宅的大小姐。」
「这也值得忧愁吗?」
她捂嘴偷笑了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个不停,好久才止住笑声,坏兮兮似的说:
「一下子就在金钱方面走到了终点,这不是好事吗?」
他拧起眉头,支吾了片刻,才念叨:「也没那么好。我也没打算靠你发财。」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没错。中也君,你的心态很值得表扬一下!再说了,有钱也只是祖辈有钱而已,单从我个人来说,我可是很贫穷的哟!」
「的确。好不容易上个月才确定了工作,结果宝贵的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大半,全都用来请我吃饭了。」
「都是因为吃太多了嘛。」她戳了戳中也的脸,故作恼怒似的小声嗔怪,「都怪你!」
中也往一旁猛躲,还不忘自证清白:「明明就是你挑的那家店很贵好吗?怎么能怪我。」
他可真的太冤枉了。
「哼。」她垂下手,不再乱戳中也的脸了,但好像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模样,「那也要怪你,毕竟那顿饭不仅赔进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还把自己搭上了——我可是牺牲了好多啊!」
说起来,大概就是因为那顿超贵的怀石料理,才会让中也早早地求婚,所以她才会带着中也来到香港的家拜见父母——所以此刻他们才会坐在下山的缆车里,与不常来到这座城市的中也先生一同逛逛玩玩。
「这就已经反悔了吗?」中也捏了捏她的手,用故作夸张的语气大声说,「未免也太快了吧!你是负心汉吗!」
幸好周围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否则绮罗的颜面可就真的要荡然无存的了。
可就算如此,绮罗还是匆匆忙忙捂住了中也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难免还是担心自己在陌生人心中的影响被中也这番莫须有的指控所曲解。
「不要这么诋毁我嘛,我又没说我不打算和你结婚了。」她晃了晃左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被日光照射得分外闪耀,「再说了,戒指我才舍不得还呢。」
「只因为戒指才和我结婚的?」中也同她纠结起来了。
「就是这样没错。」她很夸张地点了点头,「也因为中也君真的很帅气呀!」
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原因。她没有说出口,可就算只是把这些原因藏在心里,也足矣雀跃不已了。小绮罗看到第一视角的自己甚至忍不住晃了晃脚,这个小动作简直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似的,可车窗中映出的模糊人形,明明是大姐姐的模样。
好怪的人啊。小绮罗想。
而中也只是笑了笑,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驳,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伸出手来,扌莫了扌莫她的头。恰在这时,缆车停靠在了山脚的站台边,她耐心地等着车厢里的其他人都下车了,这才踏出车门。
十二月的风也是温暖的,在这座城市没有真正的冬天这一说,大概只有行道树的颜色证明着季节的更替。
她牵着中也的手,穿过繁华的街市,踏入狭窄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旧的小路,去看青年们在一整面墙上画下的涂鸦彩绘。她举起手中的拍立得,想要拍下这些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可惜却发现路面实在太过狭窄了,哪怕是整个人都贴在了路边大楼的墙面上,也还是很难把这大幅涂鸦的每一个部分都拍进去,只好失望地放下了相机,但下一秒又兴致勃勃了起来,拉着他跑到公园,缩在凉亭里看爷爷们下棋。可看着中也那迷茫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对劲,问过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不会下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