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良久,殷无峥忽然唤来周福,吩咐道:“去寻大启先皇后与太子撰写的田税水利新法,还有市易商贸相关,朕瞧瞧。”
当年文慧皇后大肆变法,她的儿子册封太子后也与其一心,母子二人与彼时的御史大夫赵玉章等一干朝臣激进推行新法,为农商争利,以至于世家不满,以宋承观为首的守旧派官员纷纷反对,最后更是将赵玉章陆鹤年等官员,更是连帝后也未能逃脱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太子亲卫为护送妻儿与弟弟离开,凤瑜手无寸铁地死在宫门外。
或许他也不曾想到,受尽宠爱的幼弟会回到朝安城,担起大启的江山。
想起凤栩,殷无峥素来冷硬的心便不自觉地柔软,又有些羞愧。
他曾轻视于凤栩的不知人间疾苦,以为生来便金尊玉贵的小凤凰哪里懂得旁人的艰辛,却没想到真正忧国忧民的竟也是这只小凤凰,也许当初无论是文慧皇后还是他都看走了眼。
凤栩并非不学无术的顽劣之徒,倘若尽心教导,他未必不如当年的太子凤瑜,也未必不会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圣德明君。
然而此刻被殷无峥誉为有机会名垂千古的明君凤栩正在陆青梧面前低眉顺眼,他以身子不适为托词解释这段日子的闭门不见,可陆青梧是拿他当亲弟弟疼的,眼瞧着凤栩愈发形容憔悴,她怎么能信凤栩那套草稿似的说辞?
凤栩靠在软塌上叹了口气,“真的,殷无峥待我也好,我弄死了晏颂清,他还能帮我收拾晏颂清他爹,赵院使说我伤了元气,补药正一碗接一碗地送过来,待补回来也就无碍了。”
“凤栩。”陆青梧木着脸,深吸了口气,指着他怒道:“少说屁话!”
凤栩被骂得愣了愣。
陆青梧是兵部尚书陆鹤年的女儿,虽是将门出身,却也端庄得体,连往日教训他都是拐着弯地挖苦嘲讽,这还是他头回听见陆青梧这么简单粗暴地怒斥,一时间竟还有点新鲜。
“你几时也学会这种话了?”凤栩轻轻眨了眨眼,“从前还不许我说呢。”
陆青梧:“……”
她被凤栩这幅装乖耍赖的模样气笑了,“你可真是——”
“哎…”凤栩立刻出声打断她,扶着额角夸张地蹙眉轻哼着:“不行,头疼——”
陆青梧又无言以对了。
可她却隐隐觉得这次愿意再见她的凤栩又有了点变化,之前那个开口闭口语气淡如冷水的凤栩只让她觉得陌生,如今这个才更像她熟悉的那个幼弟。
陆青梧也更笃定,这段时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凤栩不愿说,她再强逼也无用,便也只能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先疼着,凡事心里有数就是,还有…”
陆青梧忽而顿了顿。
她目光复杂地又叹,“天下分分合合自有其定数,江山易主不怪你。”
陆青梧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殷无峥固然夺了天下,可彼时大启的江山早就千疮百孔,这事儿怪不到他,更怪不得在宫中苦苦支撑了两年的凤栩。
她刚说完,允乐忽而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怀里还抱着正小声啜泣的凤怀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青梧面色一变。
懒散歪在榻上的凤栩也骤然直起身来,气势陡然生变,神色间戾气翻涌。
他冷声问:“怎么回事?”
第61章 天威
凤栩面对殷无峥时总是温顺而无害的,尤其是这段时日,他被长醉欢折磨得脱了层皮,除却对陈文琅动手那一次,便少有这样阴郁狠戾的时候,但他当初能为了陆青梧母子拼死杀出一条出城的路,还能为了他们母子火烧明心殿将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那是疼爱了他一辈子的兄长的遗孀与孩子,也是凤栩最不容触碰的禁忌。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允乐身上也挺狼狈,沾着草叶,像是在地上滚了两圈似的,他怀里的凤怀瑾就更狼狈了,小脸上还蹭着土和细小的血痕,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眼眶红着,像是哭过了。
不过是几息之间,凤栩心里的杀意已经翻涌如惊涛骇浪。
他的脸上就写着“我想杀人”四个字。
比其凤栩,陆青梧就镇定多了,她先是把瑟瑟发抖的凤怀瑾从允乐怀里抱了过来,坐到一边熟稔地擦拭着凤怀瑾脸上的污渍血痕,同时用端庄高贵的太子妃口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允乐不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地禀告。
“是瑄乐郡主在宫中办赏花宴,请了朝中大人们的家眷入宫,适才不知哪两位大人的夫人不识路,走到了咱们净麟宫这边儿,皎玉殿的奴才正带着小公子在外头玩纸鸢,两位夫人还牵着个小少爷,那小少爷非要小公子的纸鸢,奴才们告了罪便想带小公子走,谁料想那两位夫人竟命人动起手来,打了皎玉殿的奴才不说,还伤着了小公子,奴才听见动静过去,才将小公子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