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我们是可以买来粮食,可是总不如在自己手上好。你们不要再想四季转场了,因为转场,我们部落已经五年没有新的孩子了。”
长老的神情低落,他们部落将近五年没有新生儿来了,因为这五年好几个出生的孩子,全夭折在转场上。
如果再跟之前一样到处转场,他们还将失去部落里的老人。
所以他宁愿背弃地母额图根,不再带着羊群在她的身上转场放牧,而是图求安稳的日子。
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长老的话让牧民们沉默,他们听着外头十来个孩子的欢笑声,最后选择了土地,哪怕背上沉重的赋税。
“图雅,我们想要安稳。”
他们看向姜青禾,而她则如释重负,还能笑着说:“都兰,你再给我烤串奶豆腐。”
“我大概知道你们会选地,”她伸手取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将指尖冻到麻木的手放在火炉上,她说,“所以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
姜青禾知道牧民们相信她,她就更不能坐以待毙,昨天难眠的夜里,她想了两个路子。
一是彻底抛下地,只管种草,等那三四个月就能出栏的小公羊到手,羊转手卖了拿钱换粮食。
当然这个没有办法能估粮食的价格和好坏,而且饭碗端在别人手上,随时都有被砸的风险。
二是就要开荒地,哪怕交各种田税,以及落户后补足草场部分的草束,针对这个,姜青禾写了很多。
“地要有,但是不能拆成几亩,让每个人都领到自己的田,这样就是有田的每个人都要给粮食和钱。”
姜青禾不同意这种在于,每个人种的粮食多少不同,交的钱数也不同,太多就会混乱,她到时候没有办法一一核算,到底有没有被多收。
她捏了捏照旧发麻的手指头,她语气不再像是刚才那样迷惘,坚定而有力,“所以想要有地,让开出来的荒地都挂在长老那里,到时候不管是田税、草束都一起交。”
“你们还能分到地,但不用再管田税,只管种地就成。”
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大致意思相当于长老成了地主,而牧民们变成了佃农,地主被绑在这片地上,而作为佃农的牧民们是自由的。
长老答应了,他不在乎自己要背负的。
牧民们则喊:“布勒和德勒,白吉来!”
他们说的是团结起来,富裕起来。
黄毛风吹不走他们,白灾压不垮他们,那其他的压根没有这么可怕,每个人伸出一双手,就能顶起一个遮风挡雨的蒙古包。
他们不服输,姜青禾更不服输,她会应下做湾里的理书,好好研究衙门关于田赋的政策,不是他们说给多少就一定要给的。
她只会找空子,剥下那不合理强加过来的赋税。
谈完这件事,无论是她还是大家都感觉浑身轻松,牧民阿妈开始做晚饭,姜青禾带来的那半扇羊肉,最后炖成一大锅羊肉汤。
她吃上了难得的羊肉面。
在除了奶制品和清炖羊肉加韭菜花酱后,这一碗别样的羊肉面,宽大不一的面皮,熬到清亮的羊肉,那种微苦又带着羊肉醇厚的口感,让她格外难忘。
夜里大家在地窝子里烤着火,有人弹起马头琴,哼着那古老的,他们曾经唱过的歌谣。
没有衰败,没有死亡。
没有孤寡,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没有贫穷,
粮食堆满田野,
牛羊布满山岗。
没有酷暑,没有严寒,
夏天象秋天一样清爽,
冬天象春天一样温暖,
风习习,雨纷纷,
百花烂漫,百草芬芳。
他们希望,在没有路的草原上走出一条路,在荒地开垦出一片良田,靠双手带来安稳和富饶。
第138章 理书
在姜青禾要离开冬窝子的清晨, 长老叫住她,两人走在满是积雪的小道上。
河滩这里冬风并不猛烈,偶尔有雪堆从树梢掉下来,啪的一声打在地面, 姜青禾在一颗大杉树前停下。
长老踩着厚厚的雪堆, 他那根拐杖插进地里, 支撑他的身子不倒,他面向着茫茫山林说:“图雅,你知道阔克吗?”
“蓝色?”姜青禾指指天,她知道很多牧民喜欢把阔克跟腾格里(天)组在一起,来表示青天。
“是蓝, 可我们也说常青,”长老举起拐杖用棍子指了指小道的出口, 那片被大雪覆盖的草原, “大家喜欢常青, 恨不得草一年四季长绿, 那样羊长得好, 下的奶多,做的白食也多, 那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查干·萨日(白月, 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