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禾抓紧道:“染坊染线说是要给钱,那钱是给谁的?是给大伙的啊!”
“这钱俺们给出去了,咋又给俺们了,你会不会说,”大娘跳起来喊。
“咋不是给你们的,你们以为为啥要收钱啊,土长说了,染完的线要是织成了布,各家收上来,全给你们卖出去!”
“原先褐布啥价阿?一匹顶天了才四五十个钱,但是你要进了染坊,大黄大红一顿染,嘿,一匹布百来个钱都能卖出。”
姜青禾说完最后一句,“差的钱你们想想,别省了这么几个子,丢了五十来个钱。”
她这话无异于是在往河里丢大石块,溅起一大滩水花,久久不能平息。
各家心里盘算着账时,蔓蔓突然问,“娘,五十个钱能买啥啊?”
“能买三四斤的盐,还能买好几包土糖,猪板油也能买七八斤,羊油十斤总有的,吃也吃不完。”
姜青禾这番话死死踩在大伙心坎上。
她们一盘算,好似真的不染色,先因着这一两个钱,损失了五十个钱。
那比剜她们的心还要叫她们难受哩。
“俺染,谁不染谁傻,”
“滚一边去,你染个啥,你家线有俺家多吗?”
……
现场的风向转变,犹如夏风一晃眼滚进了春天里。
姜青禾松了一大口气,她说:“不急,先进来里头瞅瞅。”
蔓蔓跟在后面小声嘀咕,“可算走了。”
哎,大人真是太能说了。
第64章 土地生色【下】
蔓蔓走进了染坊, 她哇了声,旁边二妞子说:“贼拉大。”
大说的不是屋子大,而是染坊里的东西大。
蔓蔓从没见过比她人还高的陶缸,她张开手都只能抱住一半, 踮起脚也没办法瞧到缸底。
“大肚子缸, ”蔓蔓拍拍染缸, 她偷笑着跟小草说,小草也躲在缸后面笑起来。
然后一转头,是六口低矮的大灶口锅。
蔓蔓和小草齐齐哇哇叫了声,她们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锅。
“我可以躺进去睡觉,”蔓蔓说, 真像张小床。
小草说:“俺们两个都能躺进去睡。”
她这话说完,旁边黑脸妇人喊, “天老爷嘞, 这锅得费多少铁打呦。”
“打满这几个锅, 半个清水河都要被舀干了, 真是造孽, ”有个老婆子说。
枣花婶叫唤道:“这又是做啥嘞,那个青禾阿, 你来给俺们说说呗, 这稀罕玩意可真多呦。”
姜青禾很乐意给她们说道, 还要详细具体, 不然她们真会以为染个色就收一个钱呢。
“枣花婶你说的那个架子阿, 那是染完后先挂那,看水滴在这排水沟里, 滴干了再晒出去,”姜青禾踩踩地上的一道排水沟。
又指指那十来个的大陶缸说:“这缸还分染缸和清水缸, 清水缸里还分了水缸和碱缸。婶子你们可别觉得这布和线搁里头一放就染成了。”
“那是有门道在里头的,线也就罢了,你要染麻布,自家浆衣服晾干的时候也梆硬对不?”
“可不是,还得再捶捣几遍才服帖了,”有个嫂子回。
“那你瞅布硬成那样子,能染透色吗,这布拿到染坊里来,得先给搁放了土碱的缸里一天才成,脱了浆还得拿到那桌子上,一遍遍捶才好染嘞。”
姜青禾务必让她们知道,这钱挣得多不容易,从大锅煮料费几个小时到还有煮布,以及染色搅拌不停手等等。
说得大伙那叫个晕头转向,姜青禾还带着她们去了储藏室,拉开一个个抽屉给她们瞅,“这是明矾你们熟得吧,这还有青矾,也是来上色的。”
她掀开旁边的桶,“还有这白灰,以及自己烧的土碱,一大捆线一个钱,布头两个钱,自家染买买都费钱是不。”
“你说的名堂这么多,谁晓得你们染出来啥样子,”水根媳妇她还是心疼钱,骨头里挑刺。
“过两天来瞅瞅,眼下啥还没置办好,”姜青禾倒不是搪塞,土长和苗阿婆今天去买红染料了,还没回,染色得晚些时候。
一群女人又问个不停,姜青禾答得口干舌燥,脑子胀得要命。
她忍不住想,这群人是比别人多了张嘴吗。
送她们出门时,姜青禾着实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往回穿过几扇门,折回去找蔓蔓。
她在门口边上看,连个人影都没瞧到,她正想喊,结果发现锅里有东西在动,下一刻露出只脚。
她揉揉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