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和副使相互瞅瞅,都听出点名堂来,点他们呢,人家才来半年多都肯厚脸皮奔波。他们在这活了那么多年,就为几个抬高价的皮客,而瞻前顾后,真是老了。
两人商量着先往门前走了。
屋里的王盛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他叫唤,“祯阿,你快来扶俺把,俺腿麻了。”
徐祯正襟危坐那么久,他也迈不动步了。
而姜青禾擦了把手心的汗,望着这揉着腿的两人说:“丢人。”
王盛压根控制不住自个,他扶着桌子跺了跺腿,然后小声问,“你叫两位大使去皮货集,都安排好了?”
“安排个啥,”姜青禾摇头,“啥也没有,我连他们会说啥也不晓得。”
王盛想掐一把自个儿的人中,啥都没安排就敢领着人,俺的天爷欸。
“你就不怕事全搞砸了,”王盛压低声音,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大伙说了点啥,到时候全都泡汤,他就眼前犯晕。
姜青禾啧了声,“你瞅你,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你听过没,你到时候不会找巴图尔带头喊几句阿。”
难道特意安排好的,人家能感受不出来,还是说叫牧民学些好听的话?这些太虚伪,她更相信真心换真心。
她又说:“徐祯你快来扶我一把。”
她也有些腿软,刚都是强撑出来,徐祯连忙扶着她上了车。
坐在车里时她开始复盘,说实话她确实莽撞了点,做事谋取东西时应该更周密,有些话可以说的更好更委婉。
但她又想场面话能说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说,又不是对着油滑的商人。她想想,还是朴实的语言更能打动人,当然下次行事前,她也有了经验,会更加谨慎。
从贺旗镇一路抄小道,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个时辰,到地已经晌午后了。
皮货集的人不少,即使来自近山口的大风猛烈吹拂着皮毛,好些牛马都抬腿瑟缩嘶鸣,生皮的味道混杂着芒硝,藏语蒙语方言交叠着,买卖双方语言不通也手舞足蹈地交流着。
大使从车上跳下来后,见到的就是堆成山的皮子,穿着光板袄子的牧民老汉瑟缩着靠在马背旁。
顶着个不合身大帽的小娃冷的嘴都犯青紫,两团不正常的红,她的额吉抱着她说:“等皮子卖了,给你再做件新袄子。”
可大使去瞅了眼她的皮子,大多都有破损,看着完整的只有几张。大使很久没来过皮货集了,他数不清有多少年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当初创办皮货集时,其实他也参与牵头过,大使站在风口,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那时办皮货集的初衷。
明明是为了叫皮贩能有地方卖多余的皮子,让冬天没有皮袄穿的人能来挑件自己满意的衣裳过冬,两边都能皆大欢喜。
可是并没有。
大使积压着内心的情感,他走过去用蒙语问,“你的皮子咋卖?”
他随便挑了张熟得不太好的皮子,那个年轻的额吉双眼立即亮了起来,她很快地说:“你给多少是多少,五十个钱?一两砖茶都成的。”
生怕他嫌贵,年轻的女人又说:“实在不成,三十个钱,真不能低了。”
其实这种皮子最差也该卖一百五十个钱的,大使低低应着,他拿出一吊子钱,约摸有五六十个,放在皮子上。
他立马拿起皮子转身就走,不想看见女人感激涕零的眼神,可他回头,瞧见女人抱起娃贴着脸,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使捏着皮子站在路边,有不少人从他身边穿过,而两边是连绵往深处的皮子车,他有点不敢走下去。
姜青禾走到他身边说:“每年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哪有那么多好皮子,更没有那么多会熟皮的匠人。全靠着这堆中规中矩,要不破损的皮子过活,总想着能卖出去,今年卖不出,就想着明年,放来放去成了陈年板皮,自个儿和小娃还没穿上件新皮子。”
“您要不收当然成,我相信没人会哭闹着哀求,往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但您要收,心里已经有个章程的话,我能说不会叫你失望。”
“谈谈吧,关于这些皮子,”大使完全动摇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收这些皮子。
他甚至跟副使说:“收了吧,不收的话,俺夜里睡不着,都想蹦起来抡自己脑袋。”
“好的,我现在就去叫人,”姜青禾只觉得自己走起路都像长了翅膀,她示意王盛敲响锣鼓,这个还是从巴图尔那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