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一室沉寂。
谢相思陡然间想到什么,倏地转头,看向裴缓。
其他人也都看向裴缓。
裴缓弯唇,漫不经心道:“左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既然一定会死,那用自己的死去完成主上的心愿,他也死得其所。本王那夜受伤昏迷,早早回府,他们只能把心思放在被刑部衙门抓到并带走的,我的护卫身上。后来这个碰瓷也没能成行,那等着罗利的就只有杀人灭口了。”
谢相思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沉,她默默站到裴缓后面,站到角落里,左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右臂胳膊。
左炎的筋脉扭曲,淮安的也是。
而她的……也是。
左炎和淮安,竟然都是解忧帮的人。
刺杀裴缓这件事,陈大帅和慕云,不过是幌子。最后真正下手的,是左炎。
淮安,她不知道,可左炎在朝堂做官已有二十年。可那时的晋王,也就只有五六岁,哪里能谋划出这样的事情?
这步棋,是从嘉贵妃、卫丞相开始,便逐步在下了。
那她呢?同样是解忧帮出来的她,究竟在这场局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是对裴缓有害的吗?
还是说像陈大帅与慕云一样,只是幌子,只是棋子。
那解忧帮呢?解忧帮在黑与白之间游走,到底是站在哪一方?
谢相思越想越心惊,汗毛倒竖,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此时一只有力的手,精准地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试图驱走她内心的不安。
——“我不管解忧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既来了我身边,就是我的人。”
——“我既能护你这么久,自然也能护你一辈子。”
“怀之……”她的声音轻轻的。他的手顺着向上,将她的口掩了掩。
——“你这么叫我,我很想转头去亲你。”
——“这么多人在,要不还是留着等回家吧?”
谢相思唇抿紧,往旁边撤一步,她温润的唇摩挲着他的掌心,似触非触,像只蝴蝶在亲吻他,然后毫不犹豫地展翅离开。
真的好想把她抓回来……
“咳咳,王爷真是英明神武。”谢相思脚步一拐,又绕回来,将裴缓那心声打断。
裴缓盯着她,笑而不语。
谢相思面皮发热,在他了然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话:“事情已然明了,那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唉……”李之昂叹了口气,一副挫败苦恼的样子,身体往前一栽,栽到傅清明身上,差点儿把傅清明撞倒。
李之昂声音闷闷道:“虽然我们接近了真相,可罗利已经死了,崔十的证词顶多能说左炎为非作歹,敛财贪污。可左炎死后,左炎府上,他最亲近的二夫人自尽,之后府内起了一把火,将能烧的都烧光了。如今所有的证据到左炎这儿就掐断了,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就算我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大越律法层面这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叔父极力反对他再查下去,那时李之昂就能感觉到后面道路艰难。
走到如今,真相天知地知,他知道,眼前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但,没有用。
裴缓坐在圈椅中,羽扇的扇坠在指尖绕了一圈:“陛下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派大臣到两江去做赈灾使,为了这个职位,朝上风起云涌,暗斗不断,最终陛下选了晋王。这两日,晋王就要赴任了。”
李之昂抬起头,眉心褶皱挤出个深深的“川”字:“他一走,这事就更难办了。”
“不。”裴缓扔下一个字,掷地有声,“既然国法层面办不了,那总能有别的办法办。长安是天子脚下,晋王行事还能有所收敛。等到离开长安,去了他心腹众多的两江,他就顾不上遮掩了。只要能抓住他的错处,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些事情就都藏不住了。”
谢相思投去欣赏的目光。
裴缓的进步用一日千里形容都不够,以前她觉得他没脑子真是瞎得可以。
李之昂思忖片刻,问:“王爷可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若是用得上下官的地方,王爷尽管说。”
“启禀王爷。”此时,桑明进来,手上拿着一封帖子,呈给裴缓,“临安王的亲随送来一封拜帖,临安王邀王爷到府上一叙。”
裴缓接过帖子摩挲良久,手指一扣,轻轻合上。
“我也好久没和临安王一起喝过酒了,桑明,把窖里埋着的梨花酒起出来两坛,本王今夜要和临安王不醉不归。”
裴缓去临安王府没有带谢相思一起去。
傅清明要留在地下室研究机扩,李之昂要等裴缓回来商量对策也执意留下。裴缓便让谢相思也留下,招呼这两个人。
“男主人不在,女主人总要在,这才是待客之道嘛!”裴缓说得自然,走时不带走一片清风,只留下谢相思闹了个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