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裴缓话说得急,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嘶!”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疼痛,是太医看裴缓分神果断下的一刀,薄薄的刀刃划开他的皮肤,血跟着渗出来,一滴一滴,滴进白瓷碗中,似北风寒雪里绽开的朵朵红梅。
血没过碗底,太医拿纱布止住血,又上了凝血药包扎好,端着那碗血躬身退出去熬药了。
越武帝看那张和故去的至交好友相似的脸,有些疲累,又有些不忍,最终吐了一口浊气:“成之,辛苦你了。”
太医的药起效很快,这一会儿就不疼了,裴缓又活过来了,语气轻松地道:“传闻中臣可是靠血上位的,不真的出点儿血怎么保住这荣华富贵。”
越武帝被逗笑:“你啊,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母亲说我生下来哭个不停,不像裴昭,刚出生的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我爹娘都担心他是个哑巴呢!所以我伶牙俐齿嘛,打出生就如此了,从来就没变过。”
越武帝神情默默,笑意敛起:“朕本想同你一起回盖州城看看他们……”
“臣在父亲墓前将陛下让臣带过去的信烧了,父亲在天之灵会明白的。陛下好好休养,待到明年春日,臣陪陛下再回盖州。”
越武帝半阖着眼,良久后点头。
裴缓见他实在疲惫,又说了会儿话就退了出去,梁瑞亲自来送:“听闻王爷在盖州遇刺,陛下很是担心,陛下让老奴把这个给王爷。”
梁瑞手里端着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枚赤色龙佩,是越武帝的贴身之物。
守卫皇城的禁军中,有一个秘密组织暗影署,只听皇帝一人号令,行暗夜秘事。裴缓身边的那些禁军暗卫就是越武帝亲自从暗影署挑过来的,而能调动暗影署的,就是这枚赤色龙佩。
越武帝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去调人,想调多少就调多少,来保住他这条小命。
“我在陛下眼里,就是走路可能也会崴脚摔得没命的废物吧!”裴缓合上盖子。
梁瑞赔笑道:“陛下只是担心王爷。”
裴缓耳边过着方才偷听到的谢相思的心声。
她说很艳羡自己的废物人生。
裴缓眉头一挑,将盒子收起来:“梁公公不必开解本王,烂就烂,我就烂。”
梁瑞:“王爷真是豁达开明,老奴敬佩。”
裴缓慢悠悠地走出乾元宫的门,梁瑞说随行的那位女护卫正在前面听雨台,裴缓谢过梁瑞,没用人带着,自己往那边走。
他特意让梁瑞着人带谢相思去稍远的地方等他,为的就是把距离拉开,超过一个院落,以防止自己替越武帝割血治病的事情被她探知。
当然也为……让他能清楚听到她的心声。
谢相思人冷话不多,可心声却很活泼,和她给人的感觉反差很大。今日裴缓才晓得,她一开始是不得不这么做,之后便是习惯这么做了。
在解忧帮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一旦行差踏错很容易就没了性命,千百句话都得藏在心底,自己和自己排解。她在无人无事时就安静地待着,在旁人眼里是在发呆,但其实她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事想。
她的内心世界很鲜活明亮。
走了几步,裴缓停下,耳边已经没什么动静。
距离雨花台还有段距离,裴缓负着手加快脚步,猜道:“一定是睡着了。”
只有睡着,她才会不在心里吐槽。
越武帝喜雨,特意在乾元宫外的西南角建了雨花台。台阶一级一级向上,最高处可以远眺前面的御花园,看百花争艳,听雨打芭蕉。
裴缓踩上一级台阶,喉咙突然有些发干,后悔刚才在乾元宫出来前没喝完那盏雨前龙井。
裴缓屏住呼吸,甩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乱念头,和莫名涌出来的一点点紧张,脚步踩稳,走了上去。
阁楼的窗和门都打开,初夏的和风穿堂而过。
裴缓放轻脚步,站到她旁边。
谢相思靠在圈椅里,秀眉舒展,睡得很是安稳。有一片叶子裹进来,贴在她脖颈儿上,碧绿的叶子叶脉清晰,她太过白皙,脖颈儿上的筋也清楚可见。
她就似这叶子,颜色清冷,独一无二。
裴缓探出手,捻住那叶子的叶柄。
紧跟着腿猛地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间他人已经被压倒,厚重的刀鞘抵在他脖颈儿处。
“谢相思!”
谢相思睁开眼,对上一张痛苦到扭曲的俊脸,她暗道不好,忙收回手:“抱歉了王爷,这是我睡着自保的本能反应……属下带王爷去太医院看看吧!”
她说着要去扶裴缓,好巧不巧地正按在他左小臂刚被划了一刀的伤处,裴缓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疼死过去。